法国电影人一向对郊区题材情有独钟，因为这个题材囊括了移民、教育、种族主义、警察暴力、制度不公等等炙手可热的社会热点，从1995 年一鸣惊人拿下戛纳最佳导演奖的《怒火青春》，到 2015年 勇夺金棕榈的《流浪的迪潘》，再到 2019 年黑人导演拉吉·利的《悲惨世界》。尽管形式各不相同，却不断孕育出一种兼具商业意味、政治及社会批判的类型电影传统，而最近引人热议的郊区影片莫过于法国导演罗曼·加夫拉斯的《雅典娜》。

首先，引人瞩目的片名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雅典娜正是智慧、战争和艺术女神，而这个片名指代的却是法国郊区的一个廉租房生活社区，一名阿尔及利亚裔男孩怀疑遭警察暴力执法致死，因而引发了一场社区青年人与警察对峙的骚乱暴动，整个社区恍如陷入战场。片名与这位女神身份中的战争含义不谋而合，不过，整部作品显然更有希腊悲剧的意味。

▲雅典娜社区的青年

不得不提的是，影片导演罗曼·加夫拉斯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科斯塔·加夫拉斯，他在六七十年代拍摄一系列政治电影而名噪一时，更凭着《大失踪》荣获戛纳金棕榈奖。作为名导之子，罗曼在创作上继承了父亲的优良传统，借用这个郊区骚乱的故事来折射法国当下种种棘手的社会问题：警察的暴力执法与种族歧视现象，以及暗示了背后潜藏的症结。

全片最突出的是拍摄技巧，高难度的长镜头接踵而至，给人身临其境的沉浸感。一开场那个惊为天人的 11 分钟长镜头，观众尚未做好准备，就已跟随行云流水的镜头，连同一群青年闯入警察局纵火打砸、盗取枪支保险柜与警车，大摇大摆地飞驰驶回雅典娜社区。这个长镜头极具感染力，让观众清晰感知这些年轻人的满腔怒火，以及他们决心对警方展开强硬反击。

▲警察的视角

然而，镜头并不偏颇于注视骚乱的青年，也借助一位年轻警察的视角，跟随他执行强攻任务：先是攀爬云梯冲入社区，再到所有警察被迫围在一起遭受烟花攻击的场景，特别是当这名警察被落下后，孤身一人在社区躲避最终被骚乱青年抓获的一幕，突出警察其实也是普通人，在危急关头也有感到紧张恐惧的时刻。

除了对社区青年与警方两边阵营的对峙描写之外，其实这也是一部阿尔及利亚裔的家庭剧，围绕三兄弟在面对弟弟死于非命后的各自想法和求生之道。这家人三代从军为法国而战，大哥Abdel是军人，一开场便摆明态度要对事件保持冷静，等待警方查明真凶；二哥却是当地毒贩，一心只顾及自己生意；而三弟Karim则是怒火中烧，一心只想为最小的弟弟死于非命而展开报复。

▲兄弟对峙的场景

然而，对比起行云流水的长镜头技艺，导演对这三兄弟刻画得不够，没有触及人性的复杂面，往往只是刻板印象的描绘，比如一根筋Karim，长发及肩的狂野形象一看就是叛逆与愤怒的代表。大哥Abdel在眼看弟弟Karim被烧死后，愤而转变成为对抗警察的首领，更是缺乏情感过渡。再加上一个来历不明的炸弹专家捣鼓自杀式爆炸，完全令这个充满希腊悲剧色彩的故事结束得相当敷衍。

有别于《悲惨世界》戛然而止却发人深省的结尾，这部影片的结局令人感到困惑，因其将骚乱的原因归咎于第三者：极右翼分子，雅典娜社区的青年和警察似乎都成为了这场骚动的受害者。然而，这种说辞模糊了影片所揭示的问题焦点，且不说警察是否对青年滥用暴力，难道警察与政府真的不需要负上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