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这么长,像一辈子似的

真是巧,王响最后说出:“这个秋天咋这么长啊”,的时候,手表的铃声响了,新的一天到了,2016年的桦林下起了那场98年的大雪,白丝绒的冰冷凝结着所有人的故事,但当一触地,便融化的不见踪影,一些经历过的历史,疼痛,仿佛都被一句王响的一句:“向前看,不要回头”消融了。


打给响指吧,他说
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
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
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

第一部分 三个老男人


2016年的桦林,聚光灯打在三位50来岁的老人身上,命运的安排,一重重没那么复杂的悲剧,将他们仨聚在一起,王响丧妻丧子,马德胜丧子,龚彪也处在离异边缘。三个人,缘起于套牌车,却牵出了18年前的旧案,龚彪的套牌车引向了王响那自尽的儿子,引出了马德胜悬案一直未破的愧疚与不甘。三个人的命运是被谱写好的,东北的小城市,一座依托钢铁产业而存活的城市,在这个城市中,每个人的命运仿佛都被谱写好了,而那试图冲破命运牢笼的王阳,会被夺走生命。
王响一辈子离不开桦钢,离不开开车,无论是老式轰鸣着的火车,亦或是小巧的出租,自以为坐上驾驶座就能去往全世界,却离不开桦钢这么大点的地方。王响性格鲜明,倔强的小老头,典型的在旧时代的模式与新时代的变革的战斗中负伤下线的一批人。连年机车组劳模的荣誉换不来免死金牌,国企改革浪潮中,他又成为了排头兵。他对家内是典型的强硬的大家长制,可那个年代谁不是这样呢?哪个人会认为所遵守的看似牢不可摧的规律,生活在数万人的厂中城,城中厂的人会转夜间只得转业。而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人面对这儿子的离奇死亡,妻子的自尽,欲卧轨随他们而去,却又被一声婴儿的啼哭救了回来。可怜的人啊,被命运无情捉弄的人啊,就连死去,都不想离开铁轨,他那么硬汉坚强,却被命运疯狂捉弄,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连送礼都不会送,一个义正言辞铁面无情的火车司机,却也被改变玩弄的最深。
剧中让我动容的,是他与王北对视着,无声胜有声,懂事的北令人心疼,为一个真相而苦苦追求,满头白发却仍开车奔波,狂飙追人的王响令人心疼。桦钢是一个圈,将世界隔在外边,将桦林隔在里面,桦钢里的人有人想逃,有人已丧失任何想逃的欲望,桦林外的人有人想进来,有人想捞一笔。
龚彪活在理想中,人生如梦,他纵然有一些彪,有一些虎,但也有的是纯真,梦是现实的映射,90年代的大学生是各个厂的香饽饽,他可以为了教训厂长放弃大好前途,他可以因为爱而不要孩子,接受有污点的她,他可以在悲痛后大喊,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他是天生乐观的,以至于剧中只有在他吃散伙饭时才会有刻画他的脆弱的一面,他有这样那样的陋习,或是不为大众所接受的性格,但他在该男人的时候男人,保护了老婆,结尾处对历史的揭示,会使得龚彪的形象一下子立体了起来。原来他也是人,原来他也会说出动人的话,原来他不是那么的虎。他的存在,平衡了三人组,他的存在,调和了悲伤,为这个秋天,添了一丝玩世不恭与幽默讽刺。
剧中又让我动容的,便是散伙饭时,龚彪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是在树立起自己的立体形象,每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次尴尬的笑,都使得这个莽莽撞撞,办事不靠谱的人的人格魅力提升。
马德胜,剧中三大男主角之一,这部片子对他不少着墨。他是可责怪的,因为碎尸案他没能侦破的同时还耽误了所谓“主要”案件的侦破;他又是可悲的,他有一个刑警不该有的悲悯心,他有一个刑警不该有的愤怒导致失去理智暴打了沈栋梁,他有着这样那样的人的情感,却也导致了他做不成上级要求的刑警队长。未能擒拿沈栋梁,遭受局长责怪,忍受不了世界的恶,令他主动辞职,老伴的离世,令他选择拉丁,但他仍然独行,不注重和舞伴的配合,可谁又知道,是他缺乏合作精神,还是忍受不了另一个人取代了老板的位置呢?身为刑警队长,能缺乏团队精神么?
依旧是那么的伤感,是在马德胜说出那句:“你们放下,我放不下!”一些过去的事情总会在心上打上烙印,刻入骨髓,我们总说向前看,可是身处其中的人,深受其害的人,要怎么放下?眼中看到了那么多的恶而不愿意要孩子,选择养狗,养一头“小李”,不做刑警就去跳拉丁了,可改变自己的小爱好容易,改变自己对一个事情的执念是不可能的。九十年代的那个秋天,一些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一些恶人不明不白的活着,这让纵览一切的马队,怎么能放下呢?
故事走至终章,三个老男人在桦林的那个秋天相遇,在桦林的那个秋天相别。龚彪在中了大乐透的瞬间飞出了桥,飞向了人生的彼岸,马德胜在彻夜大醉后脑血管堵塞,王响在醒后接到了沈墨,知道了一切,了却了遗憾,用逝去的儿子买的红毛衣,来救出了沈墨,安抚逝去的儿子的亡灵。人生一瞬,不知怎么的,我们就变老了,不知怎么的,我们顺应着时代的浪潮就被冲到了岸边。今天的我们提起国家有这无比的自信,想到青年一代,充满着无尽的力量,可是是否在宣传中,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老年人的地位缺失了呢?他们也曾是连年的劳模,他们也曾在铁路上,在过磅站上,在祖国的大江南北中燃烧着自己的青春,他们老了,不应该只有电视剧反映出来他们的情况才被重视到,他们值得更好的保障,更好的社区服务,更好的医疗水平,为祖国燃烧自己者,这些纯真朴实的人们,应该被看到,这不单是这个秋天的故事,这是要插入我们心脏的,刺激我们思考的一个永恒的事情。



吹个口哨吧,我说
你来吹个斜斜的口哨
像一块铁然后是一枚针
磁极的弧线拂过绿玻璃

第二部分 九十年代,新经济的朝阳 桦林的悲歌


“国有企业经营自新中国建设初期便已确立,一直延续至今,却几经变革。不同于如今国有企业仅仅涵盖国家重要经济命脉,在九十年代之前国有企业涵盖了我国国计民生的方方面面,专司专营,定配发放。
对于普通人而言,一份国有企业的工作便意味着今后稳定无忧的生活,自己捧着一辈子“铁饭碗”,由国家出钱养活自己,这对于生性喜爱安稳、踏踏实实的中国人而言,无疑是体面且满意的选择。
然而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套运行四十余年的制度一朝支离破碎,“铁饭碗”的神话被打破:大批国有企业由于亏损严重、资不抵债,或被裁撤、或被并购,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无数国企员工纷纷下岗,离开了工作几十年的企业,手足无措地进入社会,重新再就业,这掀起了一场席卷全国的下岗狂潮。”
镜头凡是对准平民的,大抵都不会在任何变革中多幸运。时代的选择轮不到个人,从发展角度来讲也着实没错,但这并不是我们可以忘记阵痛的原因,我们拍摄影片,记录历史,抒发感想,是为了能令多一个人知道一些辉煌背后的辛酸,是为了能让一些疼痛过的人知道他们没被忘记,是为了能让我们以后的制度更好的照顾到更多的人。那一代东北人,祖上也阔过,大多顶班进入了厂子,世界运转的是那么慢,一代人接一代人班,一切需求厂里都能解决,快快乐乐平平淡淡的就是一辈子。突然,世界的运行加速了,个人的能力可以被体现了,国企改革,重组,国有资产低价售卖,私有化,机器还有价值,操作机器的人们却失去了价值。经济的改革让南方焕发了无限的活力,却也让北方这片大地,时间过的更慢。王阳的母亲罗美素说:“我们这代人被安排惯了,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听父母的,长大了听集体的,身上像有个圈,按部就班地在圈里走着,也没人问为啥,没人出去溜达过,就连踩个线都害怕。”正是一代代桦钢人,乃至全部工厂人的宿命。


露个微笑吧,你说
我来露个甜甜的微笑
消弭一切不安于焦躁,融化所有的命运的不公
只此一笑,向未来奔去


第三部分 法律看不见的恶


这些天在和舍友探讨,对待一些严重侵犯他人精神或是身体,造成了极大伤害的行为,是否直接死刑更能起到效果?或许不是,因为死刑会使得施暴者更可能杀死受害者。可是,当我们看到一幕幕悲剧的发生的时候,当我们无法反抗或是不敢反抗一些实力强大的多的恶的时候,当法律的手无法伸入某片伤心之地时,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无言,我悲痛,我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无力感,不单单在于个人力量改变不了世界,也在于为一个个个体而悲痛,为许多我们被强制做出的选择会悲痛。
更加理解了为什么会有审核制度,会有分级制度(虽然我们国家到现在分级制度都没建立起来,催催催...),一些恶,一些历史,真的禁不住探讨,看这部电视剧前,我会觉得我了解东北往事,知道下岗员工很困难,可是当我亲眼看到了荧幕上的活生生的形象时,看到范伟老师饰演的形象时,我无言,泪千行。我感受到了自己的脆弱,感受到了自己原来那么受不了这种伤心事,那么容易激动,那么容易无脑的提出改变方案却发现现实完全行不通。所以我看完前四集的那个晚上,只好写下了些不成熟的文字:

夜深了

多了一丝悲哀

多了一份无助

多了些许迷茫

或许等到烈阳刺破夜空

露出深处的血红

惊觉已是残阳

或许等到绝望的人们感到不再绝望

又发现小我在群体中已被磨灭

此时无声 此片有声




喝一杯水吧,也看一看河
在平静时平静,不平静时
我们就错过了一层台阶
一小颗眼泪滴在石头上


第四部分 黑 真TM的黑啊

本来还想写这部分,但看了看现在的太阳很耀眼,感受了和煦的风尽管隐隐的寒冷,就不写了吧。


咽下这口酒吧,即使它辛辣
再望一望这生活的世界
本就充斥甜与苦涩
不过是因为我们还年轻
能听见某些灵魂被掰断的声音


第五部分 镜头的张力与配乐的氛围


超级喜欢这部电视剧的各种镜头与每集最后不同的或摇滚或抒情的歌曲,
辛爽给我提供的东北不是老气横秋的旧工业城市,是依旧有着希望,依然充满正能量,依然人与人和善,有的是邻里和睦关系的东北。尽管可能20年来变化的只是每个居民的岁数,但纵使经济稍微落后,这样的生活未尝不能称为理想的,能永远活在一片天空下,对于许多人来讲也是幸福的生活。
一幕幕秋天的景象,在工业区中密布的泛黄的绿植,打斗场面的阴冷色调,两个角色谈话时不同的座次结构,考究的布景与语言特色,为这部片子注入了生命。



它写东北,不写白日时说话形成的雾气,不写一个个面狠的荧幕形象,不写小孩子,而写阳光明媚的天,金黄的玉米地,憨厚可爱的一辈子没离开桦钢的老头,跑出租车司机的90年代的大学生,失意的前刑警队长;
它写下岗,不写泼妇骂街,而写曾经的模范女工在风月场为儿子唱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
它写爱情,不写朝朝暮暮,写聋哑男孩一见钟情爱而不得,就连呐喊也是无声"--";
它写黄昏恋,不写追求挽留,写出租车上的告白和别离,"爱是想触碰但又收回手";
它写骚扰,不写房思琪式的隐忍,写手起刀落的反抗与逃亡;
它写暴力,不写狂飙式的靠暴力与智慧翻身,写小人物在厂长发言时抡上去的一拳,写被地痞流氓,富有黑心的人,一直在身边抚养自己的人们的那些无声无画面的压榨。
"向前看,别回头"。此时,配乐是一首老歌,姜育恒的《再回首》。
想要不回头,却忍不住再回首,这就是人生吧。

故事于火车头起,又伴随鸣笛声开向远方,人生终究是一个圆圈,我们放弃一些,获得一些,最终又为了获得放弃的东西,放弃掉获得的东西。王响的大喊,是对自己的勉励,是观众的宽慰与安抚,是对时代的接受,也是对每一个生活其中的人,切实经历疼痛的人的告慰。我赞美剧情,赞美演员 赞美音乐,像一首绝望的漫长的诗,在每一个观影者心上一刀一刀剜;像一白日升起的烟火又消,;在这世界的存在有迹可循却又那么模糊不清;像无边玉米地的金黄的稻穗,迎风飘动一起唱响对那个时代的挽歌。

爱观影,爱看剧,爱读书,是因为每每看到现实主义题材,看到站在未来对历史感到后知后觉的痛时,我会觉得有所收获,有所体悟,这不代表每一代的人所牺牲的都值得,这只是我想在已经牺牲的人离去后,抓住些什么,为他们唱一曲命运的挽歌,让未曾遭受历史潮流打击的自己,少一份歉意,多一分敬意,少一丝狂妄,多一丝怜悯。
那些虚构的人结构后,是一张张真实的面孔,那人性的残存的善与无边的恶,都是这世界绘出的底色。


漫长的季节(2022)

主演:范伟 秦昊 林晓杰 陈明昊 李庚希 史彭元 张宥浩 蒋奇明 李感 

导演:辛爽 / 

漫长的季节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