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12-15

师父:武林是所有人的装

中国传统学问里，大体有六经注我和我注六经的区别。不同于能驾驭很多种故事、类型和风格的导演，徐皓峰镜头下的世界，大多带有自我强烈的生活体验，从传统师承关系与门内规矩的固守和反叛反映一个群体和时代的辉煌与没落。
先秦儒家有孔门弟子七十二人，魏晋援佛入玄后，禅宗有传灯。一个学说、学派，都是有一个独创性的内核，然后依靠几代智慧的传承发扬光大，中国的学术也好，艺术、武术也罢，说的都是这么一个理。

一位影评人说：《师傅》的武馆，只发生在民国时期，之前是镖局，之后是体协。乍听起来给人带来一种时代转换中的情怀认同，实际上却是一种形式上的指认。因为徐皓峰电影世界中的那些掌握着“秘技”的群体可以发生在许多时代，比如《倭寇的踪迹》中的明代中叶。
一个群体的兴亡，更多时候还是源自于内部的演变规律，外界时代环境的改变不过是个概念。

因为时间距离较近，文献资料更多的缘故，民国这个现代化前后的短暂片段才显得有许多抒写的空间吧。

徐皓峰的电影创作，用他编剧的《一代宗师》里的金句来概括，就是里子跟面子吧。师从形意拳集大成者，与武术界的前辈有交往，从电影学院学习了学院派的理论，这样的背景，可谓有个好“里子”。之前的《倭寇》和《柳白猿》都证明了这一点。然而一个创作者（包括思想的和艺术的）想要让天下接受他的技艺，还是要走上“面子”这一条道路。
对徐皓峰来说，就是把艺术创作升格为商业制作，赢得更多的票房和投资，以巨大的名利回馈创作理想。而对他镜头下的武师陈识来说，就是用尽一系列方法，以高尚的理想不必在乎手段的卑劣来进入，最后在良心与虚名之间灰头土脸地逃离重归平静的武林。

中国的学问是很矛盾的，一方面讲究个体的修炼，一方面又有普渡众生的责任，反映在武林，就是一方面不教真功夫，另一方面又需要人来发扬光大。
中国人喜欢把人生境界分成好几个层次，远的禅宗老师傅的三十年前看山看水就不说了，近的《一代宗师》见自我见天地见众生。否定之否定，似乎每个中国人都懂得黑格尔的辩证法。《师傅》和《一代宗师》都有为想开宗立派人代言的心思，两部电影分别由金世杰和王庆祥扮演的两位快到迟暮之年的一方武林盟主的口中说出“有些事，年纪不到想不到”。他们分别要将弥合代际和地域差异的重任传承给陈识和叶问。
这就是徐皓峰的“师徒”，他眼中的武林。

在我看来，中国人还是太入世，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了。时间和空间本是两个不同维度的世界，硬要将空间的差异时间化，把同一个空间里的矛盾转化为对时间的焦虑，略为矫情。
武林，并不是一个非得怀念的过去，它时时刻刻在矛盾运动中。我们今天往回看，特别想往的无法追回的时间，其实不也是一个所有人表面上拥护一个权威的现实的片段吗？用片中蒋雯丽的话来说，一切不过都是装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