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12-04

师父:民国武林范，庶几无人矣

昨晚看点映，双手一直来回互相攥着，整个人好像揪着筋，很久没这种生理上都不正常的观影体验了。

《师父》里的感情戏确实惊喜不断，甚至的确要让不少女观众为廖凡沦陷。其实这片子也没打算给出多么痴缠的故事，却着实提供了一些亮点。譬如宋佳和廖凡先说好分手再结合，譬如寒凉的蟹和炽热的性，再譬如廖凡对蒋雯丽使出的最后一刀是取她耳环。都是一种极冷极硬的关系在前，再以一种极烫极软的态度去化解。阴与阳，情与欲，把人物的情感纠葛表现出太极的味道，似乎是武侠片里再好没有的注脚。

另一些目光精准的设置，更是奔着要在观众脑海里打烙印的手势而来。宋佳拥着廖凡时一双红唇不忘暗暗抽烟，教人想起《胭脂扣》里哥哥和梅艳芳卧在香妃榻上吞云吐雾的画面；徒弟耿良辰（宋洋）连挑八家武馆名震津门，却还是在街头懒懒卖书，欣赏自己的女人，好像那个时代就是爱出扫地僧式的狂人；更不要说武馆至尊金士杰直勾勾地望着白俄女人的大腿，最后望出了“男人的钱就该给女人骗”的俗世箴言。
与此前《倭寇的踪迹》那几部相比，徐浩峰变得聪明了，或者是更机灵了，也好比是“每日挥刀五百下”的自觉还在，但已经以观众为约束了。

好在他的这份沉降仍有武侠的硬核兜底，他并不意图也不需要变成张爱玲，于是可能要令人痛恨他不够怜香惜玉。但耽于儿女情长容易没有规矩，没有规矩，就没有江湖。
因此徐浩峰的甜度也就到此为止了，留着那去广州的车票和瓦伦蒂诺的画像，咬咬牙吧女人家，像你当初嘴硬时说的那样，发生在天津的，就留在天津吧。

其实廖凡来这一趟，搅乱风云，目的却单纯得紧：见识北方的刀。名和利是重要，但武学之人，终生不过独孤求败，能看到人上人，才算了却心愿。
高潮戏的那一场冷兵器车轮巷战，沉稳的北方大刀以及后续的斧钺钩叉，经咏春双刀的四两拨千斤纷纷落败，能胜廖凡的人世上绝无了吗？回过头来想到，他在对良辰说肩膀不要耸后被良辰划断箱带，大约那时，他就意识到，这个“小人”徒弟，已经青出于蓝了。和副官黄觉靠阴谋扳倒师父卑劣不同，这个原本流里流气的良辰，已在将武学奉为神之后脱胎换骨。能胜陈识（廖凡）者，恐唯其一人，这是真正的重生，如此才会有其后他那一系列咬着牙也不趴下的血性，才有那些让我攥紧双手浑身紧绷的震惊。

这就是武侠人的精魂了。早于美国超能人士们太久之前，我们就有这样的独行英雄。做人行事不带拐弯，时常近乎愚鲁，但那种认死理的劲头使他们光是行走在路上就有种逼人的气势。金士杰为什么说白俄舞女快要了解中华武术的精髓了？这是戏言，也是正经话，紧绷的肌肉固然是习武之人需日日保持，最终达成的下意识，而灌注肌肉之中的武人意识才是他们提气用力的内家功夫。没有这样的功夫，就没有各门各派正身立言的根基，也就没有规矩方圆。武侠人的意念很深，也很浅，就是一条道，要行到山穷水尽才肯停歇。

武侠片，能拎出武人的心气这个点，想拍得像徐浩峰这般“懂行”就不难，可像《师父》这样招招精准拳拳到肉，文戏武斗都抓人的，的确很见功架。片里也有瑕疵，如人物名字模糊（因此我全文多用演员名，但好在都是戏骨，还算不太违和），道具有常识性小误差（书上的血渍干涸后应为褐色而不是鲜红），部分客串人物缺少交代（戴立忍一角是刻意留遐想空间？嗯，我猜他是南方武馆的，那件过给廖凡的兵器漂亮又犀利，是“狡猾”的南方人做派）等等，都只需小作弥补，或索性任他去。至少整个片子处处透露出民国武林的气势与范儿，放眼国内导演，还真是庶几无人矣。
毕竟是世家，徐浩峰的骨气，是武学不灭的骨气。

【授权发布于徐若风的微信公众号：风影电影纪（movier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