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2-10

银翼杀手2049:简评银翼2019与银翼2049

通常电影典型的叙事方法是通过给人物塑造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成为主角的动机，在主角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设置一些挑战和障碍，最终在电影的末尾告诉大家主角有没有达成这个目标。一般为目标达成，目标未达成或者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中主角的动机产生改变最后达成妥协等等。而观众从主角如何克服这些挑战和障碍的过程中带入自己，所有挑战和障碍对于主角想要达成的目标产生一种矛盾和戏剧张力。这就是一般电影的艺术魅力所在。
还有一种电影，这种电影的姿态更谦卑，是一种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参与或者是记录一个事件的经过。在这种电影里，角色人物的目标和动机反而不那么重要。虽然电影还是会给予主角大部分的镜头和对白来塑造人物，但是电影的重点不再是突出主角为了达到目标克服障碍和挑战的努力。而是在于用主角的视角和经历来述说一个故事。这种电影可以从一定角度上弱化人们对于主角的代入而更关注与故事的本身。新约圣经的四本福音书就是使用的这样的手法来突出耶稣基督的品格和他对人类的救赎。电影史上也有一些伟大的影片运用这种手法来将故事呈现给观众，如《公民凯恩》，《罗生门》等。如果我们用观看漫威系列的观影角度来看这两部电影，想必会很失望。然而，当我们把我们视角拉远，从整个事件的观点去观看这两部电影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两部电影想要述说的故事是那么有趣。
本文含有剧透
让我们先来看一下两部电影的设定背景：
2019年，人类已经涉足深空殖民和人造人技术。人造人被广泛应用于人类生活的各个层面。从生活娱乐，工作生产，到深空殖民地的改造和军事冲突中的炮灰。得力于生化技术的进步，人造人（Nexus 6）在力量，敏捷上要碾压人类，智力与人类相当。为了避免被自己的造物所取代，所以人类给这些人造人上了一个终极的保险：4年的寿命。在深空殖民地的人造人只需要干脏活累活，所以也无需为其植入情绪，感情。然而在有限的生命里人造人自我发展出了情绪和感情，人造人最终还是在殖民地叛变，经过血腥的镇压后。深空人造人被禁止出现在地球上。任何非法进入地球的人造人都会被称为银翼杀手的特殊警察捕杀。而银翼杀手用来鉴别人造人的手段就是移情测试：通过一些问题来测试情感还未成熟的人造人观察记录他们的情绪波动来判断他们是普通人还是人造人。
这种设定的本身就非常有意思，因为他衍生出了一个非常的大的命题：何以为人？
2049年，由于之前人造人持续的暴动和“大断电”事件，政府强制管控泰瑞尔公司，并且最终停产，继而导致泰瑞尔公司破产。2020年，因在大饥荒时期提供食物技术而如日中天的华莱士集团获得了泰瑞尔公司的人造人技术，并在确保人造人完全听命于人类的前提下重新开始制造人造人。同时老的Nexus 8型人造人，也就是没有生命时间限制的型号也有一部分幸存了下来。警察部门开始使用华莱士公司的新型人造人作为“银翼杀手”来追杀猎捕老型号的Nexus 8型。为了保证人造人银翼杀手在追杀Nexus8的过程中不会因为追杀同类而产生“怜悯”“同情”等情感从而导致“叛变”。所以新的银翼杀手都需要定期接受“基准线测试”。没有通过测试的银翼杀手也会因为有“叛变”倾向而立刻遭到捕杀。
让我们再来解读两部电影的主线：
银翼杀手2019：银翼杀手狄卡（哈里森福特）接到上级指令，需要追杀除灭5个非法入境的人造人，其中为首的是一个Nexus 6型人造人（罗伊）。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个类型的人造人，狄卡造访了泰瑞尔公司，见到泰瑞尔本人和瑞秋。
瑞秋的名字很有意思，瑞秋（Rachel）在旧约圣经中的人物是拉班的女儿，是雅各（以色列）的妻子。一开始无法生育，后来向神祷告求得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分别是约瑟（后来成为埃及的宰相）和便雅悯（以色列便雅悯支派的祖先，以色列第一个国王扫罗出自该支派，新约中的使徒保罗也是出自该支派）瑞秋后来死于难产（生便雅悯）瑞秋在旧约圣经中被形容为“生得形貌美丽。”雅各见到拉结的时候就被深深的吸引。
泰瑞尔想要狄卡对瑞秋进行移情测试以此来评估自己的新型人造人。瑞秋因为被植入了泰瑞尔侄女的记忆而回答出色，但是狄卡最终还是确认瑞秋是人造人。在此，雷德利斯科特埋下了伏笔。之后，故事从三条线发展，一条为狄卡凭借着自己侦探的出色侦破能力，一路追杀肃清人造人。另一条为狄卡和瑞秋不断产生交集，相互吸引。第三条是人造人想要找到延续生命的方法。这就是为什么人造人冒险来到地球的原因。他们想要找到泰瑞尔本人，获得解除4年生命限制的方法。当最后被泰瑞尔本人告知无解后罗伊亲手杀死了他的创造者。这里乱入一下啊。在雷德利斯科特的《普罗米修斯》里威兰公司的老板之所以发起星际远征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去见自己的造物主寻求延续生命的方法。作为2019的主要人物，罗伊这个角色有着非同寻常的魅力，他狂暴凶残，同时又深情脉脉。他时而如同孩童般天真直率，时而又为了达到目的而步步为营。当他救下杀死他爱人的狄卡，他说出了这部电影中最动人的对白：“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Attch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I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nhauser Gate. 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rain. Time to die."
"我所见的你们无法想象，我曾目睹战舰在猎户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曾目睹C射线在唐怀瑟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的的这些记忆终将流失在时光里，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哈里森福特曾在采访中表示在该剧中没有尽兴的动作演出发挥。正如同他所说的，狄卡的角色虽然嗅觉敏锐，能根据自己非常的洞察力寻找蛛丝马迹一路追随罗伊和人造人的动向。然而导演特意将狄卡角色本身设置的十分脆弱，经常命悬一线。仿佛他并没有改变整个故事走向的能力而只是在记录，观察。带着观众来见证罗伊从仅仅是为了求生到发展出感情，进化出人格的过程。而当罗伊在影片的结尾选择放过狄卡最终拥抱自己的死亡，就如同一个反复挣扎纠结的灵魂在最后坦然接受和面对自己的死亡，并且对自己的生命做了总结和阐述。影片此处的高潮再一次提醒我们“何以为人”这个大的命题。当罗伊救了狄卡说出那段升华整部影片的台词的时候。他已经比人更具有人性。就像他询问泰瑞尔想要求得更长的寿命而泰瑞尔却回答他“The light that burns twice as bright burns half as long and you have burned so very, very brightly, Roy." 散发出双倍光芒的火焰只能燃烧一半的时间，罗伊，你的光芒是那么那么的闪耀。
影片在这一幕中有太强烈的宗教意味，从罗伊拿一根钉子刺穿自己的手掌来修复自己的手臂的功能，到最后他手中握着的白鸽，在他气绝的瞬间白鸽展翅高飞。仿佛是隐喻罗伊如同耶稣的存在，耶稣在十字架上被钉死是为了偿还人所有的罪。而罪的代价就是死亡。所以无论是罗伊，还是狄卡，无论是人还是人造人。表面上看人造人是人类的奴隶，他们想要通过自身的努力来获得自由。人同时也是死亡的奴隶，我们穷尽一生，不断的努力，挣扎，奋斗都想要摆脱死亡的束缚让生命延续。耶稣在十字架上的牺牲偿还了人类罪的代价。而耶稣死里复活征服罪所以给了人永生的盼望。人不再做罪和死亡的奴仆我们才可以活出我们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影片的最后，狄卡选择放弃自己银翼杀手的身份和人造人瑞秋逃(si)跑(ben)从某种程度上是狄卡对于自身身份的觉醒和解放。这种觉醒是由罗伊对他的拯救所引发的。如果说之前他因为瑞秋是人造人而对她还有保留，那么当被罗伊所救，见证了罗伊的坦然赴死以后，他不再对人造人怀有任何的偏见。他的意识里已经将人造人提升到了有生命有灵魂的层面。他所作出的决定表明他现在对于人造人的看法和他之前对瑞秋的移情测试中得出的结果是相反的。这也是罗伊拯救狄卡的真正目的和动机。
在我们开始解读银翼杀手2049之前让我们再来看一下泰瑞尔的动机
泰瑞尔本人在向罗伊解释自己无法从科技层面赋予罗伊永生的时候并没有撒谎，然而他的立场其实一直在复制人这边。只是技术上无法实现。然而他通过另一种方法来实现人造人的永生，即让人造人获得生育的能力。所以瑞秋和狄卡的相遇其实是泰瑞尔的精心安排，而罗伊事件则消除了狄卡原本对于人造人的疑惑。银翼杀手2049可以说是最好的科幻片续集之一原因是导演和编剧完全解读了第一部的主旨而对其进行进一步的阐述。
一转眼30年过去了，人类对于人造人还是充满恐惧和偏见。影片开始便是高司令所扮演的探员（银翼杀手）K追杀一名Nexus 8形人造人，并在他的家门口的树下发现了一具遗骸。而这具遗骸通过鉴定是一名女性，而死因是难产。随后的发现震惊了所有人，在这具生育过的骨骸上，他们发现了一串序列号。也就是说这名怀孕生育过的女性是人造人。而这具骸骨就是银翼2019里的瑞秋。女领导立刻下令封锁消息并且消灭证据，并且命令K全力追查诞生婴儿的下落。另一方面华莱士公司虽然获得了之前泰瑞尔公司的技术，然而关键人造人生育技术却因为大断电事件而缺失。所以电影中华莱士本人目标和动机也暴露无疑，他想要获得创造生命的能力，即获得人造人生育的能力。
这里需要插入一下，圣经旧约创世界的第一章有如下描述“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　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事就这样成了。" 让我们再来看华莱士公司地球总部的建筑风格，明暗相互交叠的光线，水面的波光倒影在阶梯和走道内。建筑表面的工整下充斥着混沌。无一不预表着华莱士以神的身份自居。而华莱士本人称人造人为天使，称拉芙是他最好的天（Zhua）使（Ya）。而他无法成为神是因为他缺失创造生命的能力。所以由人造人生育的婴儿对他而言意义重大。这个婴儿身上携带者泰瑞尔的终极技术即是人造人的生育技术。当人违背耶和华的命令吃了智慧树上能分辨善恶的禁果（善恶，开始结束这个是希伯来语的一种特别的表达形式，耶和华说我是开始也是结束，代表的是他是全部。从开始，到结束。同样的，善恶代表的是所有的知识。）人被赶出伊甸园，因为耶和华神说，那人已经与我们相似，能知道善恶。现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树的果子吃，就永远活着。所以华莱士本人想要成为神，而事实是他如同被赶出伊甸园的亚当。
从新回到剧情中，如同2019中的狄卡，2049中的K同样顺着线索来查找人造人小孩的下落。这里的线索由两条组成，一条是明的线索。即档案的记录将他导向孤儿院。一条是K被植入的记忆的线索，这条线索引导他到达孤儿院后在一个焚化炉的底部找到的木马。在这个过程中由于K是人造人，他的记忆是被植入的。他来到华莱士公司外包植入记忆的虚拟记忆公司。在获得作者的证实他的记忆不是虚拟的是真实有人活过的记忆。所以他一度曾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造人生的婴儿。而跟这个木马线索，他来到拉斯维加斯，找到了狄卡。而狄卡本人也不知道婴儿的下落。之后华莱士公司的人尾随而来抓走了孩子的父亲狄卡。而K则被人造人反抗军救走。在这里，三股势力全部浮出水面，分别是1）想要消灭人造人婴儿出生的证据，维护现有秩序和状态的政府当局 2）视婴儿为希望火种想要武装推翻现有制度，争取自由的人造人反抗军 3）想要获得生命钥匙，成为神一般存在的华莱士。无论是哪个一个派系，他们都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标。而如同2019中的狄卡，K在三股势力的挣扎和纠结中寻找着自己的身份和意义。人造人反抗军想要K终结被捕的狄卡。从而终结狄卡暴露反抗军的风险。知道前往华莱士总部刺杀狄卡必定是有去无回九死一生的差事，反抗军抛出一个充满诱惑的观点“我们的个体对于将要到来的这场革命相比不值得一提。为了正义的事业而死，这是我们所能做的最有人性的事”。
这里必须再插入K和虚拟女友的故事，整部影片中的另一条线是K作为人造人银翼杀手一直被社会所排挤和歧视，无论是LAPD的同事和领导，还是邻居和妓女。他唯一的安慰是购买的人工智能虚拟女友。他会为她庆祝纪念日，会和她约会，带她体验不同的环境。而这个虚拟女朋友义无反顾的“爱着”K。永远站在他这边，一直体贴，安慰他，并且相信他。后来这个虚拟女友的存储装置被破坏，K也永远失去这个女友。当K再一次经过广告牌时，熟悉的声音和面容再次出现。K终于明白，这个虚拟女友只是设定好的程序，所有的温柔，体贴，安慰都不是其自身的选择，而是预先设定好的程序根据周遭环境的变化而做的反馈。如果K听命于反抗军刺杀狄卡，他则和他之前的虚拟女友没有任何区别。在他杀死的第一个人造人的时候，对方对K说“你之所以杀害同类，是因为你从来没见过奇迹”（奇迹指的是人造人的婴儿出生）当见到这个奇迹的时候，一个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一个超过理解想象的情况发生在现实中。这个是之前人造人获得自由意志觉醒的启蒙。在之后，K拦截押送狄卡的车队,并消灭了护卫狄卡的拉芙，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选择放过狄卡，让狄卡和他的女儿团聚。影片至此K终于完成了从一个听命是从，到自我怀疑，再到自我觉醒的过程。从人造人到有灵魂，有自由意志的自我转变。而启蒙K的奇迹是他意识到自己所被植入的那段真实的记忆其实是来自于那位虚拟记忆的制作者也就是狄卡和瑞秋的女儿。K接受自己是人造人的同时，也摆脱了植入记忆和现实诱惑的“编程”最终产生了完整的人格。
很多人觉得银翼系列非常的压抑，情节的展开也很拖沓。我自己本人非常喜欢雷德利斯科特的科幻影片，他的影片总是带有宗教的各种符号和隐喻。作为一名基督徒我也常常思考信主前和信主后的世界观价值观的改变。有人说我们身为人，有肉体，肉体会产生各种需求。所谓的自由意志只是我们臆想的幻觉而已。我们的身体既是我们的牢笼。从小被灌输各种道德思想，踏入社会后又被各种物质消费主义所诱惑。人到底何以为人？什么样的奇迹可以让一个人自我觉醒。从物质，从肉体，从社会制度到环境的奴役中解放出来。电影并没有给我们一个答案，但是却是可以提醒我们去思考我们自身的内心深处的情况。从而寻求真正的自我和自由。不然我们都会像是被编程的AI或者是被各种理念所诱惑的工具被利用而已。电影做作品当然可以像漫威超级英雄系列赚个票房，有些电影却一开始不怎么受人欢迎，但是细细品味却能引人思考，导演把自己对于生命的思考与观众分享。就像梵高所说的“I want to touch people with my art. I want them to say 'he feels deeply, he feels tenderly'.”我想要用我的艺术来触摸人们的心灵，我想要他们说，他所思甚深，所感甚柔。
最后再提一下原著的作者菲利普狄克，我本人非常喜欢他的小说。他非常热衷于人造人，回忆植入之类的设定，银翼杀手改编自他的中短篇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另外他的《全面回忆》，《高堡奇人》等等也先后通过电影和电视剧的形式被搬上荧幕。又兴趣的影迷可以关注。
最后再提一下，我还记得我念小学的时候那时网吧甚至还未普及，有一次我去我表哥家，发现他新买了一台电脑。然后他在玩一个画面完爆超级玛丽和魂斗罗的游戏，中间还穿插着电影片段。我瞬间就被这个游戏迷住了。这个游戏就是Westwood做的银翼杀手。完全忠于原著，采用原著片段来让玩家扮演狄卡浸入式体验整个剧情。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如果你调查桌面上一个鸡蛋，狄卡会说“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吃过一个真的鸡蛋，那个鸡蛋滋味就像流动的阳光，真他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