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10-21

星守之犬:无论怎样的人生，一旦化成语言，就和书里的故事一样，毫无差别

2010年，日本NHK电视台制作了纪录片《无缘社会：无缘死的冲击》，首次提出了“无缘死”这一概念，特指在深度老龄化社会中，老人们在衰老中一点一点与社会、同事、亲人、朋友失去联系。或者说，断绝了血缘、朋友缘、同事缘、亲属缘，最终孤独逝去，尸体无人认领。
在中国，“无缘死”的现象并不鲜见但也不多见，但在日本，这几乎已经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现象了。
在上述纪录片的调查统计中，仅在此前一年的时间里，“无缘”死去、无人认领并由地方公共团体自行火化与埋葬的尸体就有三万两千人。另据调查，至2015年，日本甚至达到每30个人中就有一人“无缘死”、高人口密度区域每9人就有一人无缘死的比例。
“被遗弃”、“无缘死”大概是日本电影近些年最关注的题材之一了，以此为设定出现的作品可以说不胜枚举，比如2011年泷本智行的《星守之犬》。
《星守之犬》改编自同名漫画，故事始于一具在林中被发现的中年男性骸骨，骸骨边还有一条狗的尸体。检测判断，男子已经死了半年，而狗刚死了不足一个月。最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车内没有任何能够判断这名男子身份的证件或证据，连车牌号都被拆下、汽车的发动机编号也被磨掉。
在市公所上班、曾有过养狗经历的主人公奥津京介在好奇之下，凭借现场发现的几张购物发票，自费沿着死者大叔的旅程开始调查，并在路上搭载了离家出走跑到东京选秀的同乡少女有希。
事实上，《星守之犬》叙事方式更像是一部公路片——奥津京介与有希在沿着死者的旅途调查的过程中，一方面不断发现和还原死者大叔的故事，另一方面，在这样的过程中，二者的关系和他们对人生以及家庭的理解也不断发生着变化。
不可否认的是，《星守之犬》的故事设定与《忠犬八公的故事》其实高度近似，以至于很多人把这部电影中死去的秋田犬“Happy（哈皮）”称为“小忠犬八公”，但事实上，这两部电影的侧重与指向是完全不同的。
在奥津与有希探寻大叔身份的过程中，第一站是大叔曾带着哈皮住过的温泉旅馆。丈夫死了十年的老板娘独自守着生意惨淡的旅馆，在与奥津喝酒之后态度暧昧地自诉衷肠：“其实我一直在等着，看什么时候有个好男人出现，带我离开这里……”
第二站是个倒闭的便利店，店主独自带着七八岁的儿子，因为太过相信别人而把钱借出去，最后小店倒闭：“我也想像那个大叔一样，把一切丢个干干净净浪迹天涯，不过现实还是得顾啊。”
第三站是一对夫妻守着的一个二手商店，丈夫唯妻子的话是从，连多说一句话都被呵斥。
……
人与人的羁绊逐渐强化，意志的自由不断受到种种条件的制约，而看起来真正无牵无挂的大叔，在这些匆匆路过的地点与人群中如同一个孤魂野鬼。
哈皮，不过是大叔之于人世最后的牵绊。而这样的牵绊也更像一个符号，在哈皮与大叔的相互厮守中，所折射出来的，更多是人际关系的脆弱、人情世态的凉薄，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缺失。
但另一方面，《星守之犬》并不是一部带着批判性的作品。在温和平静而略显琐碎的叙事中，影片自带着一股温暖治愈（致郁）的属性。无论是大叔本身的境遇，或者是奥津与有希的经历，都没有大起大落的冲突抑或浓烈张扬的情绪。但也正因如此，大叔在最终的时刻对于人世、对于哈皮的眷念以及哈皮对于大叔的忠诚也在影片不紧不慢的基调中显得愈加真实而震撼。
奥津在影片的开头说：“无论怎样的人生，一旦化成语言，就和书里的故事一样，毫无差别”。对于大叔生命轨迹的还原，这部电影大约真正做到了这一点吧。
当然，《星守之犬》并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在故事的结尾，有希最终决定回归被家暴的家庭并尝试努力融入，在我看来是最大的败笔。影片的格局瞬间从对人际关系的思考、对生命最终归宿的悲悯坍塌为对融入社会关系的简单说教，这一点无疑很可惜。
无论如何，影片的最后，每个人都获得了幸福的结局，一切似乎正像极了大叔唱的那几句歌词：“幸福啊，不会自己走上门，所以才要一步一步往前行，一天行一步，三天行三步，往前行三步，却又往后退两步，人生啊，就是靠这one、two行动，挥汗洒泪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