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10-31

天若有情:A Moment of Romance

#观影笔记# 痊愈中不愿意动脑子，在华为视频里发现了老港片《天若有情》，居然还是粤语原版，能听到演员原声，便重温了一下。
记得我应该是在91年左右看的这部电影，地点应该是录像厅，而且应该是逃课去看的。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比剧中人JOJO应该还小一岁。虽然录像带肯定不够清晰，投影之后颗粒更粗糙，但是主创营造的影像风格、极其贴切的电影插曲、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还是深深迷住了我。
犹记得16岁的我为了这部电影心驰神迷，自动过滤了片中过多的暴力、血腥、黑社会元素，而仅仅为男女主角跨越阶级与生死的浪漫爱情而感动。而今作为专业观众，依然会为主创们塑造的人物及美好爱情而感动，但不由自主会诉诸理性分析。
从表层看，这是一个黑道小混混与富家千金坠入爱河，最终以悲剧收场的故事。有现实可能性吗？万中无一。但是它具有某种心理的真实、本质的真实，因而具有了持久的魅力。为什么呢？对真爱的渴望是人性最深层的本能，也是马斯洛格式塔中较为高阶的心理需求。

97回归之前，黑帮片是港片的主流类型，这固然有黑社会对于电影业的渗透，具体到《天若有情》，有没有黑社会逼着主创写个黑帮故事，有没有黑社会拿枪指着刘德华让他演个黑帮小混混，这已不可考（如果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问问），但是作为陈木胜导演的处女作长片，在杜琪峰、林岭东、王晶等人的通力加持下，让《天若有情》成为黑帮片中少见的浪漫主义作品，并从俗套中跳脱出来，具有了作者导演的表达、文艺电影的品质。

抢劫案中，黑帮混混随意绑架了街头一个少女以脱身。但是因为未泯的天良，混混没有按照同伙主犯的要求杀害少女，反而偷偷护送她回到深宅大院的家。接下来，按照爱情的逻辑，编剧让少女爱上了混混，不仅在警察局里帮他和同伙过关，而且几次三番找上混混，哪怕被逼着参与危险的地下飙车——这些漏洞百出的情节，因为初遇时的一点善意，更因为刘德华的颜值，而具备了一定合理性。
接下来二人的命运，却是现实主义的：少女要被父母带出国，二人被棒打鸳鸯；混混则要去搏命，为自己的老大报杀身之仇。他们本来不应该再有交集，但是混混自知时日无多，出现在少女家大宅的门外，霎时间瓦解了现实的逻辑。一对主角在此时，片子都快结束的时候才献上第一次接吻，而少女居然就此从家中溜走，跟混混骑着摩托车私奔，甚至还和这个没有明天的混混去偷了婚服，到礼堂私定终身。当JOJO跪在礼堂前祈祷，混混悄悄推着摩托车去履约复仇，却在血拼中殒命，而他的新娘却赤着脚在黎明前的高速公路上狂奔，寻觅他的踪影——这个镜头伴随着《天若有情》（即国语版《梦中人》）的歌声，成为了港片中的浪漫主义经典情节。
要说价值观，这部电影里有太多不正确的价值观：对黑帮的美化、过多的暴力、黑帮居然比警察正面、女主对男主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式迷恋……然而，也要看到主创受香港新浪潮电影、左翼电影的影响，对于底层有天然的同情，对于中产与富豪却有某种揶揄和讽刺，对于男主飘萍般的身世、不得不沦为黑帮的内心痛苦也寄予了深深的同情。
《天若有情》中的爱情若说具有合理性，除了刘德华来演男主，更重要的是：不光男主身世飘零，不知道父亲为谁、母亲又是为情自杀的妓女；女主虽然是个富家乖乖女，但是父母长期在国外，只将她扔在大宅里让佣人照顾，他们都是缺爱的畸零人，所以一旦遇合，擦出电光火石的爱意之后，便情根深种、难以自已。
从创作上来说，更可贵的是主创打破观众的大团圆期待，让混混以死亡为代价洗刷了自己的罪，并完成了忠义的价值归属，却让他们的爱情以缺憾为代价而永恒——是的呢，如果男主不死，往下如何演绎才能动人心魄？
从希腊戏剧开始，爱与死是文艺永恒的主题。而在现代人庸常的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生生死死？某种程度上，黑帮就是中国传统绿林在现代都市的后裔，黑帮刀尖舔血的生涯天然具有某种戏剧性，而他们崇尚的忠与义虽然可能与法律相冲突，但却也具有某种道德上的感召力，所以警匪黑帮类型影视剧一直层出不穷。而增添了爱情元素之后，会让人物及戏剧冲突在情与义、理与法中产生更多纠葛，从而丰富了情节，增加了故事的魅力。
从趣味及审美上来看，主创的取舍至今看来仍有可取之处，比如：女主从头到尾淡扫峨眉、一身白衣，清丽示人，而华仔则一直是牛仔服，直到片尾二人才换上白色的婚服，这种简约不仅对于角色塑造是合宜的，审美上也是高级的；二人的浪漫桥段，不过是弹棉花、骑单车、坐小飞机，常在穷街陋巷，落在人间烟火里；隔了28年看去，影片的构图、运镜，自然光及灯光的运用，配乐的妥帖，镜头语言与剪辑的干脆利落、言简意赅，也是高水平的；也难怪这部港片黄金时代的商业片，至今仍有影迷怀念——我刚刚查了一下，《天若有情》在豆瓣有8393条短评，206条长评，评分8.2，好于89%爱情片、94%动作片——大概，也好过现在的大多数爱情片。

余波之一：恰好从青春期开始，港台电视剧、电影、流行音乐一定程度上塑造了我的审美观、人格观、爱情观，那是一点没错的。不过对于精神食粮，好在我是一个杂食动物，港台流行文化只是我的精神来源之一。录像厅时代我能记得起的电影，也就是《天若有情》《旺角卡门》《赌神》。不过，看了那么多黑帮片，我却从来没有爱上过一个叛逆的浪子，可见杂食有助于营养均衡，也可见我还是一个理性的人。

余波之二：2001年采访某个著名网站的创始人，聊了一大堆得奖的文艺电影之后，我问他最喜欢哪部电影，他居然说：《天若有情》。我正诧异于曾经深耕出版业、还主编过读书杂志的他，怎么会爱一部商业片？他却说迷恋其中对于爱情的表达。等到若干年后他又创办了第二个著名网站，却在2012年的年会上请来了苍井空，并热情拥抱——我想：这就是某种人性的丰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