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2-16

流浪地球:看完《流浪地球》之后，你还可以看看这些科幻小说

想了很久才下笔。下笔是因为作为一个老科幻迷，总应该给《流浪地球》写点什么，以表达对大刘和导演的感谢，中国终于有了自己的科幻电影，而且是世界级的。想了很久，是因为围绕《流浪地球》的争论太多了，而且跑得太偏。对剧情和硬伤的争论都很正常，因为《流浪地球》这部电影忠实的体现了大刘的特色，故事推进靠旁白，人物动机靠中二，小人物做大英雄，大英雄讲尴尬话。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刘慈欣的作品在文学上是不美的，刘慈欣创造了自己的美学。
大刘很早就在一篇文章《消失的溪流》中表达了自己的美学观点，他喜欢的小说，是基于近未来技术基础，强调技术构思，不追求人文或剧情，仅仅把人物当作奇境中的道具的科幻小说，我们姑且称之为技术奇想流。八十年代早期《科学画报》和《科幻海洋》刊登过一系列的技术奇想流科幻小说，比如《甜甜的睡莲》《吐烟圈的女人》，大刘欣赏这种风格，并曾经创作过一些从构想到文风都在向八十年代致敬的作品，比如《圆圆的肥皂泡》。
技术奇想流并非中国特产，这个流派的鼻祖是阿瑟·克拉克，代表作《2001太空漫游》《天堂的喷泉》《与拉玛相会》。早年科幻世界笔会的时候，杨平曾经说大刘很克拉克，大刘酷酷的说，不要侮辱我的偶像。理解了技术奇想流痴迷于科技制造的奇境，对人性和文学不关心的特殊美学观，就能理解大刘的所有作品。
但技术奇想一直就不是科幻小说的主流，如果读者被《流浪地球》吸引，去寻找这类风格的科幻小说；或者对《流浪地球》嗤之以鼻，去寻找人文精神的科幻小说，最终可能阅读体验都不会太好，而且会偏离科幻小说的主线。因为科幻小说，作为通俗小说中的一个细分品类，从一开始定位就很简单，科幻小说是爽文。
爽文遍地有，武侠修仙是历史背景下的爽文，霸道总裁是现代背景下的爽文，科幻小说是未来背景下的爽文，因此，科幻小说中最畅销的品类，既不是《2001》，也不是《1984》，而是青少年冒险。典型的青少年科幻（YA SF）比如《饥饿游戏》，典型的青少年奇幻比如《暮光之城》，一直雄霸畅销榜。爽文才是科幻的主流，不管是美国的《惊奇故事》，还是中国的《科幻世界》，总有那么一个阶段，封面上充满了半裸女郎，各种脑洞和奇境，最终都是为了让主角在奇境中打怪，夺宝，成长并最终抱得美人归。
因此，如果读者看完《流浪地球》之后，对科幻小说感兴趣，不妨沿着这个主流，由浅入深，看看这些科幻小说：

一、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大冒险
冒险需要背景。有时候在废土上冒险《饥饿游戏》《风之谷》，有时候在太空冒险“迈尔斯系列”，有时候在未来冒险《阿基拉》，有时候在过去冒险，过去冒险这个品类中包括了分支历史（Alternative History，比如常见的穿越文）和蒸汽朋克（Steampunk），蒸汽朋克通常发生在工业革命和文艺复兴时代，交织着对科学的朴素信仰和热爱神秘主义的哥特灵魂，典型作品比如：
1.1 利维坦号战记三部曲《飞跃阿尔卑斯》《伊斯坦布尔大炮》《直到世界尽头》：话说，英国有个邪恶科学家名叫达尔文，发现了进化论和DNA。利用这些邪恶的科技，达尔文制造了大量的生化怪兽，英国军队驱赶着生化怪兽冲向欧洲大陆，掀起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正义的德国科学家戴姆勒为了对抗达尔文的生化怪兽，制造了武装机甲！就在武装机甲和生化怪兽的大战中，主角一行少男少女，为了拯救地球，踏上了寻找神秘科学家尼古拉·特斯拉的旅途……

1.2 非理性时代四部曲《牛顿加农炮》《天使微积分》《浑沌帝国》《上帝之影》：话说，英国有一个邪恶炼金术士，名叫艾萨克·牛顿！牛顿发现了天体运动的规律，邪恶的法国皇帝窃取了牛顿的成果，利用天体规律召唤了一颗彗星撞击伦敦，砰！毁天灭地！来自美国的年轻科学家本杰明·富兰克林，和他的法国伙伴伏尔泰，踏上了拯救地球的旅途……

1.3 PKD《高堡奇人》，彼得·特莱亚斯《日本合众国》：与前两个系列相比，这两篇就不再是爽文，而是致郁文，为啥致郁，稍后再表，这两篇讲的是二战的分支历史，德国和日本统治全球的故事。

二、少年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如前所述，爽文的核心是少年冒险，在所有冒险中，太空冒险是科幻小说最重要的品类，通常称之为太空歌剧（Space Opera）。与渺小的地球相比，太空可以搞的事情就更多了，早年间大家还朴实的把太空当作另一个地球来写，比如伯勒斯的《火星公主》，但科幻小说有一个逼死人的特点就是，第一个说姑娘像朵花的是天才，第二个说姑娘像朵花的是庸才，创意的时效性很强，逼得作者们不得不拼命钻研科学技术，设想更加奇特的场景。由此，诞生了一系列优秀的作品：

2.1 艾萨克·阿西莫夫《基地与帝国》十一部曲（但只有前三部值得阅读）：话说，伟大的美利坚帝国正在衰败，这一持续千年的衰败历程，只有一人全盘洞悉！个人的行为难以预测，但基于统计规律（那时候还没有元胞自动机），却可以模拟人群的发展历程，这门科学叫做心理历史学，它的创造者就是奥萨玛·本·拉登！为了加速美利坚帝国的衰败与复苏，本·拉登在帝国的边缘创建了一个小小的科学研究所，名叫“基地”，就此展开了波澜壮阔的星海历史……（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算了就这样吧）

2.2 弗兰克·赫伯特《沙丘》五部曲：《沙丘》是史诗级的太空歌剧，更重要的是，这部作品游戏化的第二代《Dune II》非常成功，不仅激励了游戏制作公司西木头继续制作了《命令与征服》《红色警报》系列，而且激励了抄袭者暴雪仿制了《魔兽争霸》和《星际争霸》系列，可以说没有《沙丘》，就没有RTS游戏。

2.3 弗诺·文奇三部曲《深渊上的火》《天渊》《天空的孩子》：弗诺·文奇在这个系列中创造了许多独创性的概念，比如一群小狗堆一起的组合生物体，比如蜘蛛文明，比如“界区”。玩命堆创意不仅需要知识基础，而且需要叙事技巧，弗诺·文奇在知识和叙事的平衡性上，至今依然是最好的。有些作品，比如理查德·摩根的武三部曲《副本》《坠落天使》《怒火重燃》，故事性还好但知识性略弱；有些作品，比如哈努涅米的侠盗三部曲则充满了天才的创意，但叙事节奏略乱。

2.4 不一样的海因莱茵：在太空歌剧中，海因莱茵与众不同，别人写的都是17岁少年大冒险，爱情，阴谋，海因莱茵认认真真的给12岁左右的少年写了一系列的成长小说，其中渗满了乐观主义，开拓精神和理性科学的态度，比如《穿上航天服去旅行》《斯通一家闯太空》。如果要拍摄一部给中国少年看的太空电影，我建议就应该选择《穿上航天服去旅行》。
所有的故事中都包含着价值观，比如《流浪地球》体现了“中国亲情观念、英雄情怀、奉献精神、故土情结和国际合作理念”（引自人民日报），一种价值观有没有生命力，就看这种价值观哺育出来的人群。惟愿少年不愚蠢，中年不犬儒，庶几，这个人群就有希望了。

2.5 其他作品：太空歌剧中优秀的作品很多，比如洛伊斯.比约德的迈尔斯系列，奥森·斯科特·卡德的安德系列《安德的游戏》《死者代言人》《外星屠异》，《苍穹浩瀚》系列，国内网文比如Priest的《大英雄时代》《残次品》。我个人不太推荐田中芳树的《银河英雄传说》。

三、宇宙之美
爽文太多，读者会觉得没文化，作者会觉得没意思。爽完了总觉得空虚，渴望有某些更粗大的东西把自己填满。在科幻小说史上，先后出现了几个不同的流派，一派是力求表现宇宙之美，科学之美的技术奇想流，有时也称为硬科幻；另一派是力求表现人文素养的文学人性流，有时也称为软科幻。文学人性流有一个非常难看的分支叫做新浪潮，可读性极差。我们先说说技术奇想流。

3.1 阿瑟·C·克拉克：克拉克是技术奇想流的代表，长篇包括《2001》四部曲和《与拉玛相会》三部曲，短篇集有《神的九十亿个名字》，克拉克喜欢用冷淡到近乎技术说明的笔调，去描绘宏大和有宗教感的场景，比如《星》：“主啊，难道你燃烧无数个生命，就是为了照亮伯利恒的早晨？”，以及《岗哨》《地球凌日》《神的九十亿个名字》《考察地球》，但因为他的小说常常涉及宗教主题，非基督教文化背景的读者会感到隔阂。还好我们有中国版的克拉克，就是刘慈欣；

3.2 刘慈欣《流浪地球》《三体》系列：不必赘述，大刘的作品不必看故事，不必看人物，一切都是为了构造某种奇境，有时候这个奇境是硬拗出来的，这是大刘的力尽之处；

3.3 金·斯坦利·罗宾逊《红火星》《绿火星》《蓝火星》三部曲：如果读者您确实觉得奇想流非常对胃口，那么不妨啃一下这一套，预警，此小说人物呆板中二，翻译糟糕透顶；预热，这是三部硬到极点，技术可行性报告一样的火星改造小说。毫无疑问，它可以跻身技术流的最高峰之列。

3.4 其他，包括保罗·安德森《宇宙过河卒》，罗伯特·索耶《计算中的上帝》《未来闪影》等一系列作品。总之，技术奇想流是一群迷恋创意，迷恋奇境，希望用鲜明的奇境来表达深奥的科学概念，很小众的作者和读者，国外有一个术语叫TechnoPorn，大概就是这样的，为科学而高潮！

四、爽出文化来
科幻小说是一个不断探索边界的小说，技术奇想流是探索自然科学的边界，那么很自然的，会有一系列流派不断探索人文科学的边界，叛离道德，叛离社会，叛离人性，离开是为了回望，是为了检视我们习以为常的观念是否坚实。这些流派包括反乌托邦，新浪潮，等等，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非常不爽，作者写起来不爽，读者看着不爽，领导看了也很不爽，但我们做人还是要能爽则爽，所以我们先讲讲一个重要的爽文作者，爽出文化来的典范，罗伯特·海因莱茵。

4.1 罗伯特·海因莱茵有一个三部曲系列，《星船伞兵》《严厉的月亮》《异乡异客》，这三部小说的主题分别可以概括为“军国真爽”，“革命真爽”和“群交真爽”。海因莱茵其实还有一部“乱伦真爽”的《时间足够你爱》，但是水平比较差，差得跟库尔特·冯尼戈特似的，我们就按下不表了。
我们简单讲讲“群交真爽”的《异乡异客》，这本书讲的是一个火星人，来到了地球，他不仅超有钱，还有超能力。他决心成为神，拯救全世界。这时，作者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 神爱我们吗？
- 爱啊！
- 那为什么不跟我们做爱呢？
- ……说得对啊！做！
于是，这个火星人就按照公路小说的套路，在美国大地旅行，跟所有人做爱，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不分美丑，不分数量，开群奸群宿的通感大趴体。令人震惊的是，跟他做爱的人，都变得更加美丽，善良，永葆青春，并且也获得了神性。因做爱，得永生！你是上帝！
《异乡异客》在美国60年代被奉为嬉皮士圣经，可以说是爽出文化来，并进而影响文化的一部经典作品。和弗诺·文奇一样，海因莱茵非常擅于在故事性和民间哲学思考之间做平衡，后来的新浪潮作者们，在叙事上都难看得一比吊糟。

4.2 乌苏拉·勒古恩《黑暗的左手》《失去一切的人》《世界的词语是森林》三部曲：乌苏拉热爱东方文化，花四十年时间精译了《道德经》，她也是最早在科幻小说中探讨性别意识的人。《黑暗的左手》描述了一个外星世界，那里的人雌雄同体，可以自由转换性别，时而是男人，时而是女人。《失去一切的人》进一步描述了两个外星世界，一个是贫瘠的公社制度类似以色列的基布兹，另一个是富有的资本世界。在这些性别模糊、制度各异的世界里面，乌苏拉用她一贯温柔而坚定的态度，反复探讨了一个主题，个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这个主题非常无政府，非常白左，但非常重要。

4.3 反乌托邦三部曲《1984》《我们》《美丽新世界》，不必赘述。

4.4 其他：在这个领域，还有一些借用文化元素，写冒险故事的作者，比如罗杰·泽拉兹尼《光明王》讲的是佛祖大战梵天，罗伯特·西尔弗伯格《夜翼》讲的是外星人降临，都值得推荐。

五、网瘾精神病没文化硬核爽文
新浪潮在80年代，在世界上大行其道，到了90年代，有一些年轻人对此很看不惯。这群人统统都有网瘾，统统都是精神病，统统都嗑药，统统都没文化，深受日本动漫和游戏影响，你猜对了，这个流派就叫赛博朋克（Cyberpunk）。Cyberpunk是典型的网络空间爽文，今天的所有游戏流网文，可以说都是Cyberpunk的一个小分支，这一分支可以追溯到星河的《决斗在网络》《梦断三国》等一系列游戏文。
Cyberpunk写了大量的网瘾精神病没文化硬核爽文，在技术上，他们是对互联网，对虚拟世界最敏感的先行者；在思想上，他们却传承自一个非常奇怪的作家，此人嗑药成瘾，一生贫病，为了混口饭吃，每天玩命的写东西，他的作品充斥着精神病人嗑药之后的错乱思考，这个人叫菲利普·K·迪克，他最著名的作品叫做《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后来被拍成电影《银翼杀手》，此处应脱帽致敬。

菲利普·K·迪克简称PKD，他的作品包括《血钱博士》《死亡迷局》《尤比克》《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等等，在最近一集《黑镜》，也就是《潘达奈斯基》中有一幕，主角和科林坐在房间里，一面墙印着东京爆炸的景象，源自大友克洋的《阿基拉》，另一面墙上印着“Ubik”和“Philip K Dick”的字样，以前作为一个科幻死粉，我们既看不到《Akira》，也看不到《潘达奈斯基》，悲哀！还好，最近台北东立出版社重版了《阿基拉》，六本一共360元，国内也有粉丝做了《黑镜》的镜像站（https://blackmirror.intermovie.online），终于可以玩奈飞版的黑镜网游了，快去玩一下，有互动才更黑镜……

扯远了，拉回来，PKD的作品充满了小人物在大世界面前的无力感，因此他的作品十分致郁，这种孤独与悲凉感延续到了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浪游者》《零伯爵》《重启蒙娜丽莎》三部曲，吉布森笔下的主角非常像硬汉派侦探，孤身与巨大的政府和公司对抗，胜利是偶然的，失败是必然的。这个调调对爽文读者不太友善。如果您看过《黑客帝国》三部曲，只是希望找篇爽文读一读，除了《玩家一号》之外，还可以看看尼尔·斯蒂芬森的《雪崩》，这部小说特别适合快递员，因为它开篇就说，快递员是世界上最危险和最刺激的职业。除此之外，这篇小说无耻的把主角起名为“Hiro”，谐音“hero（英雄）”，这个梗后来一直被用到了美剧《英雄》和日漫《请叫我英雄》。

六、爽出未来

在这篇长长的书目中，我们列出了一系列好看的科幻小说，并在无意中回顾了整个科幻小说的发展史。有趣的是，科幻小说在美国正在陷入衰亡，作者和读者年龄层次都日益老化，反而是在欧洲，在加拿大，在中国，诞生了一系列综合与发展前人在技术和文化领域的诸多创意，更加优秀的作品。比如芬兰有哈努涅米的侠盗三部曲《量子窃贼》《分形王子》《因果天使》，加拿大有彼得·沃茨的《盲视》，比如德国的卡尔·施罗德，比如《三体》，比如吾道长不孤的《走进修仙》。

科幻小说是一个小众品类，它的小众，是因为阅读和写作的门槛太高。这是一个生来就要不断拓展边疆的品类，是一个为创造奇境而生的品类，一代又一代的作者不断向着未知的地方去，脑洞大开，挑战我们的常识，挑战我们的认知。当我们理解了这些，再回头看看围绕《流浪地球》的这些争论，就会惊讶的发现，吹爆和黑爆《流浪地球》的竟然都不是真刘粉，因为他们的种种偏见都源于无知，源于读书太少；而种种偏激都源于无脑，源于不爱思考。
所以，别比比了。小声比比也是瞎比比，有人比比是为了挣钱，您比比又收不到钱，不如冷静一下，读篇爽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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