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包含大量剧透,请谨慎观看

当下,男性作者麾下,以女性为主角,对女性的社会身份多多少少进行了讨论的作品层出不穷:漫画作品例如《铳梦》,《攻壳机动队》,《JOJO-石之海》,《约定的梦幻岛》,以及今敏的一系列动画作品如《红辣椒》《千年女优》等等,这些作品对于女性身份的认识都各有千秋。


《黄金神威》中,男主杉元佐一和女主阿希丽帕被命运的红线紧紧绑定在一起,两个人在剧中的角色定位都同等重要,他们在旅程中相互之间也彼此不可或缺,很难定义主角到底是杉元佐一,还是阿希丽帕。然而将他们绑定起来的红线并不是“爱情”关系,而是生死相依的“伙伴”关系。

与传统的带有爱情元素的冒险故事不同,《黄金神威》并不是男女主历经艰险排除万难最终终于在一起的模式,野田悟有意地弱化了杉莉帕之间的感情线,给我们展现出了一段两人彼此成全,进行自我实现的故事。《黄金神威》作为现实主义题材下的作品,给了我们一个新的思考的视角——在新时代,男性究竟应该以何种角度看待女性的存在。

在《黄金神威》描绘人与人智慧和力量的交锋中,我们能看到琳琅满目富有魅力的男性角色,几乎所有围绕着金块的纷争都由这些男人发起,从而形成了精彩的故事情节;同时,野田还不吝笔墨地刻画这些男性爆棚的雄性荷尔蒙——以及他们人性中柔软和脆弱的一面。当然,这些男性也毫不客气地提供了许多笑料和福利,无论是同人作品还是官方周边都很难离开这一群性感的男人,甚至就连野田自己也会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对谷垣浓厚的爱意。

圆盘第八卷animate早期预约特典文件夹 图片来自weibo@黄金暗号调查班

故事中女性角色甚少,但实际上所有的男人,甚至整个金块争夺战,始终都离不开一个至关重要的女性角色,她对于解开黄金暗号来说起到决定性作用,她就是阿依努的小姑娘——阿希莉帕。

黄金神威剧情刚开始,阿希丽帕说过这样一句话:
“‘阿希丽帕’是新年的意思,也可以解释为未来。我是新时代的阿依努女性!”
甚至在阿希丽帕的和名小蝶边明日子中,也有明日两个字。


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故事,都围绕着一个具有三重身份【孩童、少数民族、女性】的小女孩的成长而发生。这样看来,阿希丽帕的三重身份似乎意味着她在社会属性上处于完全弱势的地位,但是不然,我们在故事中看到的阿希丽帕小姑娘:勇敢、坚定、果断、有主见。很显然,野田并不想让我们居高临下地怜悯她,而是要塑造一个完整而独立的女性角色。

在阿希丽帕的成长过程中,有三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象征着三种不同价值取向的对立——一个是她的父亲威鲁克,一个是杉元佐一,另一个是鹤见中尉。这三个角色的定位我们可以理解成:作为父亲的威鲁克是人生中第一位至关重要的引路人,而杉元佐一是稳定剂鹤见中尉则是使阿希丽帕的心智迅速成熟的催化剂。在剧情前期,价值取向上的冲突则主要表现在:以杉元佐一为代表的——寻求和平寻求安稳;另一个是存在于阿希丽帕的潜意识中,以威鲁克为代表的——要追寻,要革命,要战斗。


威鲁克的教育方法与“将小孩丢进湖里,他自然便能学会游泳”这种理念近似,这是一种比较硬性的教育方法,通过这种方式培养阿希丽帕坚韧的品性,在严酷的大自然下耳濡目染的阿希丽帕,自然而然就能理解并接受父亲的教育方法。威鲁克将近似巨额遗产的密码留在女儿的大脑中,等于将女儿推到战争的风口浪尖,带着这些金块,像圣女贞德一样,以暴力革命引领民族独立,而且阿希丽帕将成为民族英雄,她的的光辉形象和意志将永远留存在民族的心中,为民族独立培殖精神的土壤。阿希丽帕一开始也毫不怀疑父亲的理想。直到她遇见了反对这一理念的杉元佐一,在一同寻找黄金暗号的道路上,见证了一路腥风血雨——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爆头的风险、重要的伙伴每时每刻都处于生死攸关的节点、今天一起奇嗒嗒普的队友明天可能就会变成弑父仇人等等,亲身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她开始产生了怀疑,在不断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摇摆中便形成了崭新的自我认知,思考战争的本质的同时,开始怀疑父亲的理念。


“这些黄金,究竟应该让它们重见天日,还是永远埋葬在黑暗之中呢?”——这也是野田丢给观众的一种思考方向。黄金可能存在的第三种处理方式,象征着阿希丽帕独立思考后的“自我”开始觉醒。


而杉元作为阿希丽帕意识形态形成的另一股重要精神力量,位于威鲁克的对立面。杉元是从刀山火海中幸存的退伍军人,见证过战争的残酷,认为和平,安稳的生活来之不易,因而十分珍惜阿希丽帕的纯净,不想让她沾染上战争的污血。杉元曾说最先所期待的“我希望她只是能开心地吃着脑花就好了”,“看着这样的阿希丽帕我会回想自己曾经也会有美好的一面。”

这里在尖端官方漫画里改成了 “看着这样的阿希丽帕我会回想自己曾经也会有美好的一面。”

由于自己内心的善良已经在日俄战争中被践踏殆尽,杉元最初珍视阿希莉帕,实际上是在维护自己内心深处的善良。

但很快,杉元佐一的立场进行了转换——意识到阿希丽帕也是一名有独立意识的人后,杉元弱化了自己的愿望,无条件地尊重和帮助阿希丽帕自我意志的成长,同阿希丽帕相处之中,杉元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势【在严酷的大自然面前,阿希丽帕的智慧是不可或缺的】,进而重新审视自己和阿希丽帕的关系。这一点表现在:杉元在自作主张地离开阿希丽帕身边结果被抓,被阿希丽帕救回后,他开始反思。

伙伴这个词令人耐人寻味,为什么不是保护者,不是帮手,不是伴侣,而是“伙伴”呢,伙伴意味着两人在力量上的势均力敌,是一个比伴侣更加纯粹的词语,彼此尊重,从而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没有太多被世俗赋予的社会意义,而是出自于两人内心深处的自我愿望。杉元承认了自己与阿希丽帕的平等。从这一刻开始,杉元佐一的愿望基本代表了阿希丽帕的自我意志——带着她亲眼见证这一切,让她以自我意志来做决定。但杉元并没有完全摒弃自己愿望,而在随后的剧情中这种偶尔还会出现。但这种贯穿全文反战的人本主义的思想同时成为了阿希丽帕成长中的稳定剂,在阿希丽帕迷茫、受挫的时候不强加个人愿望,而是不带任何观点地安抚和扶持她,让阿希丽帕坚定地继续前进

这里看得我哭得哇哇地

从杉元的所作所为中我们能窥见野田对于女性的态度和思考。其实杉元和威鲁克的观点就像硬币的两面,一面是从微观的个人角度,从人的精神需求本身出发来考虑;一面是从历史的宏观需要去考虑,只是角度不同,并无对错之分,但是从文艺复兴之后,文学家们已经逐渐地将笔头对准小人物本身的愿望和意志,即使是萧伯纳笔下的“圣女贞德”,她也是受到自我生命意志的感召:“我内心中的上帝告诉我要这么做”,出于自我意志的选择,才做出的革命和牺牲的举动。由此看来,野田的价值取向已经十分明显了。


在剧情后期,鹤见对于阿希丽帕的影响越来越强势。由于漫画还没有完结,我只能片面地谈一谈我理解的鹤见——他在故事中被塑造为一个优雅的战争狂人,信奉强力意志与美的关系,他曾十分陶醉地宣扬:“强大的力量本身蕴含着绝对的美感。”“炮火不分敌我地轰炸年轻士兵的身体,我在那尸体的血雨中奔跑,那场景实在是太美了。”很显然,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国主义分子。

如何解释鹤见的思想系统呢?尼采提出的价值尺度,是以生命意志的强弱来衡量的,强大的生命意志具有支配力和统治力,然而它追求的不是生命自身的意志,而是使生命得以超越自身的潜在力量,正是这种对于意志的渴望,表现出生命那种永不停息的本性。这是一种非理性的力量,鹤见将自己的生命意志归结于战争,当战争发生时,生命意志的存在变得无比强烈,认为生命的价值在战争中实现,能在战争中感受到愉悦【暴浆脑汁】

鹤见信奉这种哲学理念,并且加以运用,吸引着手下的年轻人追随。当然,历史上纳粹正是将尼采的强力意志学说加以改造利用,成为了法西斯的理论基础。
鹤见的意识形态绝不能被简单的归为威鲁克抑或是杉元佐一一派。这一点漫画尚未完全揭晓所以暂不讨论,鹤见为了争夺威鲁克麾下的那一笔黄金才与阿希丽帕对立,当他得到了黄金暗号后他提到:阿希丽帕已经没有用处了。

本质上来说,阿希丽帕只是鹤见为得到黄金的一个工具,鹤见利用了阿希丽帕不想再争斗的心理,用一系列话术引诱阿希丽帕说出暗号,他们在意识形态上并无太多直接的冲锋,但在最近几话我们能看到鹤见用一种非常粗暴的方式侵入了阿希丽帕的思想,将父辈犯下的罪过尽数压在阿希丽帕的身上,血淋淋地撕开了战争的真面目,成为了阿希丽帕完形的最后一剂强力催化剂。相信所有观众都都惊讶于阿希丽帕的坚强,她并未因受到鹤见的精神攻击而退缩逃避,被杉元白石等人营救后很快地调整状态继续前进争夺黄金。“是让黄金重见天日好,还是堕入永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呢。”相信此刻,在她脑海里对于黄金的处置方式已经逐渐明了了。

再让我们把视线回到黄金神威中的男人们。与其他传统的ACG作品不同,黄金神威中并没有消费和物化女性来博得广大观众的眼球,野田没有花一丝笔墨去强调阿希丽帕作为女孩的娇小可爱,也没有去描绘的知性姐姐曼妙成熟的身姿云云。反而他笔下的男人们却充满着“女性凝视”:有些害羞好欺负的雄壮男人猎户谷垣就是其中的代表,时不时爆个衣卖个肉让大家一饱眼福;男人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力量的象征——肌肉,欧金金的尺寸和大小在全篇中毫不避讳,成为了被“观看”的对象,男性性感的裸体被进行了编码,被广大女性观众的所消费。在黄金神威中,那些男性凝视却化为了奇卡帕西这个仿佛学到一个新词就要乱用的小毛孩嘴里那些,一句句不自知的玩笑,这是野田作为男性身份的一种自嘲,这种自嘲在当今社会是多么难得可贵啊。

1871年,日本才刚刚派出五名女性出国学习,十九世纪末,日本女性教育才刚刚起步。又处于那样严苛的战争时代,《黄金神威》中的角色关系显得过于理想化。当然,考虑到这是一个动漫作品,所以这种身份与性别之间的对立自然便被弱化了,真实的社会情况肯定远比作品复杂。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这个作品总结出,野田自己作为男性身份的自我反思。
马克思将男女关系的不平等归结于对于社会资料的占有的数量的不平均,从而导致了女性对于男性人格上的依赖和附属,但当如今女性纷纷取得经济独立,现在也经常能看到女性在学术和政治等等领域中占有一席之地。藤本树的《电锯人》中,电次与玛奇玛的从属关系,反映了当下青年人对于两性关系的一种新的认识:男性应当从属于女性。广大粉丝高呼着“我要做玛奇玛的狗的时候有无想过,自己追随的是否是内心深处久远的俄狄浦斯情结和对绝对权力的崇拜,当女性角色开始站在权力与力量的制高点之上,体现出在许多创作者的理解中,父系社会的体系正在逐渐瓦解,以女性为中心的新的社会体系正在逐渐建立。对于女性来说,要作为小金丝雀,还是成为离家的娜拉,如何抉择,取决于自身的价值判断,但是只有女性的觉醒还远远不够。野田在对男性同胞的反思和解构中得出结论:在这个女性力量不可忽视的新时代,男性们是不是应该脱离出曾经的社会秩序所带来的优越感,承认女性已然不需要再依附于男性,从而直视女性的独立呢。

漫画还未完结,以后应该还会更新,欢迎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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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穿越历史的圣女——论贞德剧与戏剧的历史化问题》

卢暖 —人民出版社

《悲剧的诞生》

尼采 著 、周国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玩偶之家》易卜生

《圣女贞德》萧伯纳

豆丁网—《凝视男性——观看的陷阱的综述分析》

《第二性》西蒙·波伏娃—上海译文出版社


黄金神威ゴールデンカムイ(2018)

又名:Golden Kamuy

片长:24分钟

主演:小林亲弘 白石晴香 伊藤健太郎 大塚芳忠 

导演:难波日登志 / 编剧:野田智/高木登 Noboru Takagi/吉永亚矢 Yoshinaga Aya/入江信吾 Shingo Irie/柳井祥绪 Yanai Sach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