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显凌乱的公寓中, 《汉密尔顿》的主演从冰箱中取出一罐饮料,谈到了自己刚刚出生两个星期的孩子,还有即将开始的音乐剧《汉密尔顿》的排练。“就像汉密尔顿在约克郡战役前一样”,他如此形容既忐忑不安又野心勃勃的自己。这几乎是该片不断重复的手法,将当下人物的处境和历史上的汉密尔顿不断进行对比,让后者的形象映射到当代美国人身上。
本片很多片中,《汉密尔顿》的演员和主创人员拜访汉密尔顿,华盛顿和伯尔曾经工作,生活的场所,参观他们曾使用的器物。每个角色的饰演者也被安排了谈该历史人物的性格,情感。本片和音乐剧的成功之处,并非是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嘻哈讲述汉密尔顿的生平,而是在历史人物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和现今美国人之间建立一种情感和理解的纽带。
对稍微学习过美国历史的人而言,乔治·华盛顿,托马斯·杰斐逊,亚历山大·汉密尔顿,詹姆斯·麦迪逊这些名字的伟大似乎毋庸多言。但是联系到不久前,弗吉尼亚大学的教授写信要求校长不要再引用该大学建立者托马斯·杰斐逊的话,以及发生在夏洛茨维尔的推倒李将军雕像的运动,似乎如何看待国父们,已经成为美国当今社会的一个新问题。正如特朗普总统提出的问题:难道有朝一日,我们也要推倒华盛顿和杰斐逊的塑像吗?
有瑕疵的伟人,历史局限性,这些说法已经老生常谈。问题不在于象牙塔中的历史研究者如何评价国父们的功过是非,而在于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大多数普通美国人而言,国父们只不过是冰冷的塑像,课文上枯燥的名字,社交网络上的恶搞对象,带着奴隶主这样的标签。现今社会上的美国人已经越来越失去可对国父们共情的纽带。 如今的世界第一帝国和18世纪晚期初生的稚嫩国家已经如此不同,在时间长河的此岸遥望18世纪末期, 只能看见一个无法理解的朦胧影子,国父们的所思所想,喜怒哀乐已经全然无法理解。从理智上,你能理解他们的局限性;但是从情感上,他们很多观点不容于美国社会当代价值观,因而 显得 多少有点可恶和陌生。
本片本质上依然是对国父帖标签式,断章取义的理解。创作者从一众国父中精心挑选出了亚历山大·汉密尔顿。 在美国建立者中,汉密尔顿来自加勒比地区,从不名一文开始奋斗有了今天的成就;他不是奴隶主,而是废奴主义者;一切都很政治正确,都很美国梦。创作者和观众们皆大欢喜,一个半小时的影片中不用分出太多时间反思自己国家历史上最丑陋的一页。至于汉密尔顿的君主制倾向,似乎不成为一个问题,毕竟,当前美国社会的痛点是种族矛盾,而不是一位要加冕为王的总统。于是汉密尔顿被打上了“移民”和“奋斗者”的标签,几百年后的观众和演员从这两个标签中找到了共鸣,找到了美国梦的一脉传承的证据,找到了对合众国设计者的情感纽带。
这就是大火的音乐剧是《汉密尔顿》,而不是《华盛顿》和《杰斐逊》的原因。 主创人员说,他在阅读《汉米尔顿》传记的时候,感觉被一下子抓住了,好像是汉密尔顿本人从书里出来要求他拍出这样一部音乐剧。这是真诚的,因为对汉密尔顿的选择并非是个别人有意识的行为,而是当今美国社会的种族,人员构成的自然选择。试想,又有多少移民和黑人能从《华盛顿》和《杰斐逊》的传记中读出共鸣呢?
但对国父们的评价,并不仅仅是对人物本身,而是对整个国家的意识形态来源的一次梳理和回顾。对汉密尔顿的描写也许激发了移民和奋斗者的认同。但这依然无法回避,当代美国人如何看待交织着奴隶制的美国建国史的问题,我们知道,国父毕竟不止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