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2-23

我的男人:自创的浮冰

日本电影中的破与立，源于电影的传统。
这个从沟口健二、成濑已喜男及黑泽明电影中一直就有。小津战前的电影也有。破是立的前提，只有破才有立的创新。创新并非特指电影形式的革新，而更多的则是内容的新意。

这部由鬼才导演熊切和喜执导的《我的男人》（2014年），130分钟的电影，非线性叙事，极为紧凑，细心之处，如同浮冰自创，抛向远方。淡淡地叙事，浓浓地说情，电影所弥漫的紧缩气氛，令人击赏。

浅野忠信以他特有的肿眼睑，演绎了一个远比他41岁年纪更扭曲的老气男人淳悟。淳悟收养了奥尻岛地震的遗孤小花。小花渐长。14岁的她常立于雪野，等待出海养父的归来。小镇上还有一个叫小町的女人。她一直爱着不愿结婚的淳悟。可她遇到了小花这样的对手，冷酷而不露痕迹。终而被逼迫无望的小町，只得远赴东京。

偏小町的老父大盐格外关心小花，处处温暖着她。而小花内心只有爸爸淳悟。这爱超越寻常，超越人伦。毒蚀的欢愉之享，仿佛白雪中的血光。还搭上了好老头大盐的性命。漂流的浮冰，会否掩盖一切秘密呢。

父女俩只能来到东京。小花也已工作，出落得更加水灵。有腼腆的小伙爱上了她。她也似乎萌情欲发。但横亘她面前的还有夜夜必须面对的“爸”。这个“爸”所背负的包袱着实太沉重。就连小镇而来的警察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命丧他手。

滑向泥淖的深渊不可见底。就连送小花回家的小伙也险遭不测。暗流涌动。即或最后淳悟在出席小伙与小花的订婚宴上，父女俩依然双脚勾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猜想结局是荒唐的。因为结局早成定局。观者需要的只是品尝其中悄然而起的滋味。

这部电影中的无边白雪与缓缓而动的浮冰，犹如一个隐喻，两个符号。苍白的生命，没有方向的漂流，靠自创消蚀而亡。这是极端的自生自灭。但远不止这样残忍的冰冷。

我们拍摄地震的题材不少，却鲜有人拍摄地震后那些孤儿的成长状态。或者说，所有中国灾难过后的人与事，到底是怎样的，极少有人去关心。1993年一家玩具厂烧死百多女工，还有不少被烧伤的幸存者，她们后来的生活到底怎样，尤其是她们的内心，她们的悠悠痛苦。我二十年前曾想拍摄她们。但只是偶然一想的无用功。

我们只是停留在心里的蝌蚪游丝，离“哇哇”鸣叫还差得很远。我们的电影离真正的破与立，还差十万八千里。此言并不危言耸听。日本电影的普遍质素，不只是高出中国电影几截，而是远远抛出。他们的电影人从不会为所谓的商业电影所迷失，也不会为了票房多寡而困扰，他们只拍摄自己喜欢的电影。他们心思就是把每一部电影尽量做好。

当然，他们也有垃圾。但总体电影的艺术性、思想性及冲击力，远非中国电影所类比。日本电影人静处的力量，永远是国际影坛的一道诱人风景。这种非同寻常的安静力量，直击人心。它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2015、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