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1-23

维多利亚:一镜到底，并非为了一镜到底而一镜到底

塞巴斯蒂安·施普尔执导的《维多利亚》（又译《柏林惊魂夜》2015），再次证明了“冲动是魔鬼”这句话，或者“乐极生悲”这句古训。当然，一镜到底的这部电影，并不止于剧情的嬗变。8小时的《帝国大厦》，以及贝拉·塔尔的《撒旦探戈》等长镜头影片，让人哑然之后，却陡生疑惑：这样一镜到底的影像到底有何意义？《维多利亚》却告诉我，一镜到底，并非为了一镜到底而一镜到底，如同叶赛宁所说的“我不是为了什么而写诗，而是因为什么”。

是的，《维多利亚》显然是在成本考虑之外。作为演而优则导的新手，他需要更震撼人心的实验性，而非人云亦云，或克隆一下老套电影的外壳，仅仅只做一个“剪刀手”。难得的是，没有我们通常见到的让人头晕的摇晃，从而流于表象的“实验”。《维多利亚》精于一气呵成的叙事，洗练流畅，扣人心弦，不拖泥带水，又寓于丰富的品质。至少没有我们之前所见过的那种期待已久后的失望。

这得益于影片的整体节奏感，掌控得可谓添衣无缝，这绝非溢美之词。想想，135分钟的影像，随着剧情的演进，极其考验一个导演的掌镜能力。说易行难。事先的设想和推演，可能有无数次。但落在纸面上的，与大街上实拍，完全是两码事。就好比贴近实战的练兵，跟真实战场上的作战，仍有着根本的不同。它必须有实际操作的应对之策，否则，面对突如其来的难题，只能是束手无策。

这样跟拍的一镜到底，大运动量不说，单事无巨细的编织，就很琐碎。往往只有那股激情、活力和闯劲的年轻人，才能毕其功于一役。过多实际经验的老导演，可能碍于方方面面的顾虑太多而就罢。纪录片式的直接电影，在形式上，介于剧情片与纪录片之间，但内核却是预排好的，这与真正的纪实纪录片大相径庭。它需要剧情电影的其它元素作营养补充，如片中的渐起钢琴配乐，就与片中所要阐释的情节，极其和谐，有融入之感，并无隔膜。另外，在整个镜头的调度上，360度无死角，可谓安之若素。

当我们最后看到，维多利亚从酒店悲伤而出，走在大街上，虽然没有阳光打在脸上，但她微微轻摇双臂，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终让我舒了一口气。再配上动听的歌曲，可谓善始善终。一镜到底，得以圆满收场。由莱娅·柯丝达饰演的维多利亚，形神酷似出演过《两极天使》的法国实力派女演员埃罗迪·布歇兹，并不亮爽，却极其随和、自然和明快，在表现其错愕与无奈的情绪上，着实不同凡响。

凌晨4点，柏林一家地下酒吧，狂欢之中，来自马德里的维多利亚，跟桑尼、博克瑟、费斯和布林克这四个死党相识。小伙们说今晚是费斯的生日，哥们几个为他庆生。离开之际，他们无聊地缠着她一起玩。性情开朗的维多利亚，想也没想，就混迹其中。偷啤酒，上楼顶醉饮，嬉耍打闹，不亦乐乎。维多利亚说我要赶在早上7点之前回到咖啡馆。帅哥桑尼主动踩着单车送她到咖啡馆。桑尼说喜欢可可，双倍的。自诩钢琴师的他，在听到维多利亚弹奏的《魔鬼圆舞曲》后，彻底傻眼。维多利亚伤情地说，之前在音乐学院学习，从小就一直练习钢琴，每天都在七小时之上，持续了16年。没有社会交往，只有跟自己一样的孩子，慢慢都成了音乐上的竞争对手，所以，我最后放弃了音乐这条路。桑尼动情地说，你行的。他之前还开玩笑说我叔叔是莫扎特，维多利亚手抚钢琴说我就是莫扎特的女儿。

渐入佳境，相谈甚欢之际，光头暴躁的博克瑟赶到，他说必须马上去办。桑尼对维多利亚说，博克瑟刚从监狱放出来，那个保他出狱的人，需要他做件事。时间只有10分钟。维多利亚居然不加思考就跟着他们一起去，还由她开车。原来那位保博克瑟出狱的人，让他们去抢劫一个从银行取钱出来的人。位于西莫大街26号的林堡银行，顾客魏格特从保险柜取出所存的50000欧元，准备买辆老爷车。但博克瑟还是犹豫了，这等于再次犯罪，风险太大。

虽然桑尼屡屡地说，不会牵连到维多利亚，但那位却要扣留维多利亚，并冲着博克塞说我保了你，你欠了我1万，你们可以不做，但我得要回你欠我的1万。显然，博克塞这帮年轻人跟眼前这帮老谋深算的家伙比起来，显得过于稚拙，又不谙世事。无奈之下，博克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四兄弟上路了，维多利亚开着车。途中，吓得抽搐的费斯下了车，然后，继续上路。到了银行，他们三人戴着头罩下车冲向银行。偏偏维多利亚发动不了汽车。等他们抢钱出来时，她急得喊叫起来，发动机打不起来。还好，发动机最后一秒响起。

维多利亚开车，三个男人慌作一团，叽叽喳喳，反而只有维多利亚极其冷静。到了僻静之处停下车，他们觉得安全后，换了衣服，却一起若无其事地走向地下酒吧。他们要狂欢，要大撒钱财，可人家说到点了。显然，不欢迎他们。他们只得出来，这时，他们才想到途中下车的费斯，布林克光着膀子去找，结果发现警车拦去了通道出路。惊慌的布林克吓得往回跑，引起警方的追赶。

三人慌不择路而逃，乱作一气之中，发生枪战。如若他们早早扔下枪齐齐向警方投降，不至于导致无可挽回的惨局。布林克中枪倒下，博克瑟死命抵抗，同样中枪。博克瑟要桑尼带着维多利亚拿着钱赶紧离开。在他的掩护下，他俩逃至一栋居民楼。警方不是吃素的，包围了这栋楼。他们闯入一家有婴儿的家庭。一直嚷嚷不断的桑尼被维多利亚喝令闭嘴。她想出抱着婴儿一起逃出的计划，她答应痛哭的母亲，抱着她的宝宝放到前面那家小店，保证不会伤害小宝宝。

双双假装镇静的下楼时，警察问询，报告后，竟意外地给予放行。出来后的他俩如意匆匆逃出。打了一辆的士，来到酒店。哼哼叽叽的桑尼，与毫不慌乱的维多利亚，让我们感到了女性相较于男性，在关键时刻的沉静。这些小伙子，他们总是为自己的冲动而愚蠢行事，然后又痛责自己的愚蠢而懊恼不已。他们没有方向感、判断力和耐受力。他们只有惶恐过后的咆哮，却没有辨识是非的能力，更缺乏应急能力。

好在他俩安然到了威斯汀酒店。没有护照的她，编出故事顺利让她入住。上楼时，才发现桑尼其实早已中枪。原来他一直忍受。原来他不停地嚷嚷。显现了他的痛苦和绝望的哀嚎。扶到客房后，他躺在床上疼痛的呻吟。维多利亚要送他到医院，他要她赶紧离开，不要管他。泪如泉涌的她，不停地呼唤他“不要睡，别走，别扔下我”。她还是打了救护车电话。她继续守候。只是这几个小伙子，还未经历漫漫岁月，就因“胡闹成真”，让茁壮的生命顿成一缕苍白的青烟。

是的，桑尼已死去。听到救护车声音时，维多利亚含泪才静静离开桑尼，走出客房。天色大白，从酒店走出的维多利亚，似乎并没纠缠于悲哀之中。她轻摇双臂的动作，似乎迅速告别了这三个多小时的惨痛经历。不如此，对于一个20多岁的女孩来说，嚎啕痛哭之后，又能怎样。青春烈焰，泥泞飞溅。年轻并非就有犯错的借口。对于生命本身来说，最后一击，并无年龄之分。只是相较于桑尼他们来说，这一夜，等于一生。而对于维多利亚，这一生，不仅会铭刻这一夜，更是痛彻心扉后，对脆弱生命最真切的终极领悟。

2015、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