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幕味儿】
文/李镇
近日来最大快人心的消息，莫过于“吴亦凡因涉嫌强奸罪被警方刑拘”。
事情沸沸扬扬闹了这么多天，微博热搜都上了几轮，吃瓜群众们也在各种扑朔迷离的假料与实锤间反复横跳，如今终于尘埃落定。
一代顶流的轰然倒塌，不仅向我们证明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更让我们看到都美竹等女性受害者不畏强权，敢于发声的勇气和力量。
而在近年来的国内外影视作品中，我们也欣慰地看到越来越多有勇有谋、有思想有力量的女性角色涌现出来，她们致力于打破男权和强权对她们的禁锢与压迫，用实际行动证明女性的力量和价值也不容小觑。
电影《王国：北方的阿信》中的主人公阿信也是一位令人心疼又敬佩的女性角色。作为美剧《王国》的番外电影，《阿信》不仅详细交代了生死草的起源，以及这场丧尸之祸的来龙去脉，更为我们讲述了在封建时代，一位底层女性被利用、被强奸、被欺骗后幡然醒悟，绝地反击的苦难史。
电影《阿信》在剧作上极其反常的地方，就是它的第一幕特别“冗长”。长到什么地步？一部一个半小时的电影，主角在前45分钟都还没有进入她的“英雄之旅”，观众甚至都没能见她几面，这其实是非常违反商业片剧作规律的。
而作为一部以丧尸和大明星全智贤为卖点的高概念电影，创作者却将他们隐藏至影片后半段，也极易使影片陷入“欺诈观众”的危险境地。事实证明，《阿信》自上映以来，已经因为此事遭到无数观众的口诛笔伐。
那么《阿信》的第一幕到底讲了什么？
我们看到，影片第一幕以佥使大人和阿信父亲两个男性角色为核心，着重讲述了朝鲜、婆猪卫、藩胡部落三个地区之间的等级压迫与政治权斗。这一幕始于15名婆猪卫采参人被朝鲜兵射杀，结束于藩胡部落惨遭婆猪卫灭族。
表面上看，这些男人间的权斗屠戮戏码跟主角阿信没什么关系，在电影中往往只会当作历史背景用一段文字或几组镜头交代过去，但《阿信》的导演却将它们事无巨细地拍了出来。有这个必要吗？
有。
这是由影片主题所决定的，只有充分了解历史，我们才能真正走进阿信的内心世界。
阿信的父亲曾说：“军队比怪物更可怕。”这句话是影片的题眼。如果结合上下文，这句话也可以转译成：“生死草只是制造丧尸的工具，封建权欲的自私残暴才是把人变成鬼的罪魁祸首”。
由此，我们便理解了创作者的良苦用心：拉长第一幕是为了抽丝剥茧地溯源这场丧尸之祸的始作俑者，压缩阿信戏份则是讽喻了个体命运在体制之恶面前的微不足道。
《阿信》想表达的，不仅是个体命运的颠沛流离，更是底层人民在封建权欲践踏下的无声悲歌。
同时在第一幕中，编剧又从内外两个层面为我们剖析了藩胡部落为何会遭遇屠杀。
在这过程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封建权欲是如何将人由内而外地进行腐化压迫，进而导致这场悲剧的注定发生。
内层面主要从阿信的父亲展开。
影片中，阿信的父亲以及他所带领的藩胡部落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没有民族归属感。
他们是女真族，却顺朝鲜而居，结果就陷入了“既不是女真族，也非朝鲜人”的尴尬境地。
没有民族归属感，就更不要谈民族血性，所以他们自认卑贱，从事着最肮脏危险的工作，朝鲜官员一来，还要将自己辛苦狩猎的毛皮悉数进贡。
这样的民族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注定要任人欺凌。
但试问他们想不出找到民族归属感的方法吗？
影片中，阿信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渡江去，回到族人身边。但阿信的父亲怎么回答？他说朝鲜对祖先有恩，不能忘恩负义，这时阿信反驳道：“或许朝鲜是那样对待先祖的，但现在我们的一切又再度被夺走。”
可见，连一个未成年少女都能参透的事实，阿信的父亲却视而不见，宁愿看着族人们过屈辱的日子，也坚持要对朝鲜俯首称臣，这说明封建强权对他的思想驯化非常成功。
而阿信的父亲想要通过什么方式翻身呢？做官。
这固然可以看作是他作为族长想要带领族人飞黄腾达的美好愿景，但这又何尝不是他企图满足自己权欲的一点私心呢？
为了讨好朝鲜以谋求一官半职，他甘愿渡江去做密探散布谣言，帮助外族欺骗自己的同族，最终反被权欲之心吞噬，落得“人棍”的悲惨下场，莫不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外视角主要从佥使大人一伙展开。
如果复盘《阿信》的故事不难发现，这场灭族之灾完全是一次“蝴蝶效应”：因海源赵氏富二代对女真族采参人的滥杀，导致佥使大人向婆猪卫撒谎嫁祸，进而导致婆猪卫对无辜的藩胡部落大开杀戒。
可见，上层权贵一个任性的决定足以“连锁”到一个民族的消亡，而在这其中操纵着的，正是一个自私残暴、高效运转的封建制度机器。
机器上的每颗“螺丝钉”都出于私欲做出自认为正确的决定，却把底层人民的性命看得比草芥还轻。
然而，正如影片中反复强调的“代价”，这场蝴蝶效应最终指向了阿信黑化，她利用生死草制造丧尸之祸，让全世界为她的族人陪葬。
当然，这是创作者顺应电影“造梦机器”的属性，利用超现实手法，让观众看到恶有恶报的光明结局，进而获得心理上的慰藉和满足。
其实我们都清楚，倘若在现实语境下，这场蝴蝶效应早在阿信黑化前，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作为一部90分钟的电影，第一幕的“冗长”必然会导致第二三幕叙事篇幅的压缩。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故事讲得清楚、讲得精彩，是一道十分考验创作者功力的难题。
《阿信》的编剧是如何做的？
我们看到，在影片后半段，《阿信》的编剧明确了叙事目标，提高了叙事效率，通过情节的有机编织，不拖泥带水地展现了阿信的成长，并彻底点燃她的复仇怒火，为观众带来压抑已久后的情感释放与观影爽感。
下面让我们逐一来分析。
首先，阿信的唯一目的是复仇，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帮族人报仇雪恨，这是编剧必须要明确的叙事目标。
而为了保证这个目标的纯粹性，《阿信》的编剧摒弃了能让情节变得更加精彩曲折的B故事，换言之，阿信的身上是没有任何男性情感线牵绊的。
这也让《阿信》与市面上许多所谓的“女性复仇电影”区分开来。
其次，编剧在展现少年阿信一边在朝鲜兵营里当牛做马，一边私下练习射箭时，又通过一个人物转身，将少年阿信与成年阿信无缝衔接。
这样既提高了影片的叙事效率，也让演员全智贤的出场方式别具一格，激动人心。
第三，阿信是女性复仇题材电影中少有的一“黑”到底的女性角色，她没有情感羁绊，也不属于任何阵营，曾经依靠的族人们现在也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无疑，这种被命运逼至绝境，不得已与全世界为敌的角色极易引起观众共情，但同时也很难写好，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让人物变得矫情，或者转折生硬，如电影《黑寡妇》就存在着这样的问题。
而《阿信》在这方面则做得比较好。
由于影片第一幕的充分铺垫，我们深切体会到阿信作为藩胡人被轻贱、被利用、被牺牲的悲剧底色。
但族人的悲剧顶多将阿信推至复仇的悬崖边缘，却不足以使她彻底黑化，因为她依然对这个世界有幻想，有情感羁绊。
为了把阿信的处境推向极致，编剧先后安排了三个事件：
一，阿信自认是“卑贱的小女子”，寄希望于强大的男性力量，结果兵营里的男性觊觎她的美色，整日想着如何强奸她。
而长官撞见士兵强奸阿信也只是口头警告，并不做实际惩罚。这打破了她对男权的最后一丝幻想。
二，阿信在执行任务时意外发现被囚禁的父亲，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她亲手杀死父亲，也斩断了她在世上唯一的情感寄托。
三，阿信闯入史籍库，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佥使大人的欺骗中，原来虚情假意收留自己的朝鲜正是当年灭族之灾的元凶，这让她彻底失去了政治立场。
不难看出，这三件事对阿信的打击是逐步升级的：从肉体到情感再到意识形态。
编剧正是通过事件之间有逻辑地层层加码，将阿信彻底推下复仇深渊，由此第三幕中阿信制造丧尸之祸才显得如此合情合理又大快人心。
总的来说，观看《阿信》所产生的“观影爽感”，既源自于影片“冗长”的第一幕对观众造成的情绪压抑，更与编剧对阿信从民族悲剧到个体悲剧的细致描写密不可分。
与此同时，《阿信》在一些情节段落中的镜头设计也颇具匠心，它们在叙事文本之外更带给观众视听体验上的“爽感”。
如影片中极具奇观性的“老虎伤人”段落，导演将老虎奔跑时的主观镜头、驱赶夫逃跑时的追随镜头、朝鲜兵与婆猪卫在高草丛中追逐时的航拍、婆猪卫与老虎缠斗时的手持摄影等多种拍摄方式相结合，使整个段落既惊险刺激又富有动感，让人大呼过瘾。
作为一部美剧的番外电影，《阿信》无疑是合格的，服化道摄录美都体现出韩国电影工业体系的成熟，以及主创们的用心。
而如果作为一部传记片和女性复仇电影来看，《阿信》在剧作上仍有一些上升空间。
首先，尽管影片第一幕的历史铺垫必不可少，但相对整部影片而言还是占比过大，这样就导致了影片整体节奏拖沓，头重脚轻，观感不佳。
试问作为一部商业类型电影，如果都没能在第一幕留住大多数观众，那后面再精巧独特的作者匠心又有何意义呢？
所以我想，如果创作者能够在不折损第一幕信息表达与主题呈现的前提下，将部分剧情内容简化或移至第二三幕中，将会使影片整体比例更加协调，也不会带给观众较大的观影心理障碍。
其次，作为一部传记片，阿信的形象依然不够立体丰满。其中最突出的一个问题就是阿信在影片中基本都是被情节推着往前走，而非她驱动着情节。
在阿信的生活细节与情感厚度都已经被编剧削弱的情况下，如果观众还看不到她的主动性，那她对观众而言无异于一个背负复仇目标的工具人。
但考虑到这是美剧《王国》的番外电影，也许创作者想把阿信放到第三季中详细展开也未可知，此处暂且不表。
第三，影片中的一些情节设置还稍显刻意，如阿信偶然看到海源赵氏富二代外出狩猎用的箭，忽然回想起与小时候在废四郡看到射杀女真族的箭是同一种，遂去翻阅史籍查明真相。
如果站在上帝视角来看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倒也说得通，但以阿信的主观视角来看，实则有些牵强刻意。
退一步讲，阿信在朝鲜兵营生活这么多年，理应对富二代用的箭非常熟悉，为何现在才想起来其中的蹊跷？
同时，影片中还存在着一些逻辑问题亟待解答，如少年阿信如何能用铁链控制住这么多丧尸？再如阿信很早就通晓使用生死草制造丧尸的方法，为何还要忍辱负重多年，等待朝鲜帮她复仇？
何况影片中还交代了这样一段情节：阿信顺利潜入婆猪卫兵营，与父亲安然无恙地待了一整晚。这其实反映出两件事：一是阿信身手不凡；二是婆猪卫兵营戒备松散。如此一来，阿信的忍辱负重就更显得立不住脚。
但瑕不掩瑜，《阿信》依然是在今年带给我惊喜的一部电影，它的出现也让我更加期待《王国》第三季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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