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dd：陪你去看流星雨

新墨西哥州的沙漠公路，澄净的蓝天映照着棕红的漠土。绵延数英里的起伏的山丘，突兀的巨岩，灌木、仙人掌不断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押韵重复。这里的环境对初来乍到的人不算友好，但时间一久，人们也会适应她的美丽和宁静。

也偶尔，路边随意捡起一个苏打水易拉罐，会发现上面有子弹打出的弹孔。哦，不要太把这个当回事。

小镇青年，小陶，驾驶着他1978年的Chevelle El Camino在公路上疾驰。他文质彬彬，礼貌，腼腆不爱说话。只是最近身材有些发福，原本脸部的棱角也被圆没了。收音机里播放的，是他最近惊喜发现的60年代乡村乐队Dr. Hook的【Sharing The Night Together】。

You're looking kinda lonely girl

Would you like someone new to talk to…

Ah yeah alright”.

“今天的事情快办完啦，回去可以和杰克叔叔一起在镇上找家酒吧放松下咯，这周也真是辛苦啦。”小陶想到这里，一脸惬意，随着音乐哼唱历来。

I hope that you will understand

I say these things cause Id like to know，

if your'e as lonely as I am”

“不知道莉迪亚最近还好么，”小陶突然想起，不免惆怅起来。“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三个月前了，不知道她对我印象怎么样了。三个月可以让人愈发想念一个人，但也很容易快速淡忘一个人。”小陶不自觉地放声歌唱，意图缓解自己内心的局促不安。

And if you mind

Sharing the night together, oh yeah

And sharing the night together, oh yeah

“或者下次见面，我可以戴一顶大山谷帽，就像亚瑟摩根一样。这样，下次我们再相约那家咖啡馆见面时，阳光透过玻璃斜射进来，沿着帽檐，可以让莉迪亚看见我一半阴影下，和一半阳光下的脸了，嘿嘿。”想到这里，小陶心头一热，歌声越发动情了，脸部的表情完全舒展开，搭在车窗的手臂随着音乐肆意挥动。这一刻，他仿佛是贫瘠的新墨西哥漠土中的美丽心灵，自由灵魂和唯一情种。一辆大货车鸣笛驶过，小陶忘我地朝着货车司机挥拳鼓劲，此时的情歌也是劳动赞歌。

此时后车厢里，躺着一具刚刚被自己用皮带勒死的女尸，和一个内心早已破败不堪囚徒。

车辆沿着主路行驶一阵子后，拐向左边的支路。更远处，将会是埋尸的地方。

黑暗三角人格：自恋（Narcissism），心理变态（Psychopath），马基雅维利主义(Machiavellianism)

我们很难定义Todd是属于哪一类的罪犯，我们在看到Todd在残忍地犯下一个个罪行时，同时也会看到他与常人相似的一些细腻情感特质。编剧Vince Gilligan很擅长刻画剧中反派们的一些反差表现，他们充满矛盾性和复杂性，但又在情理之中。也如我们在其它影视及游戏作品中看到的反面角色一样。

我们不妨从黑暗三角人格理论，来简略看下Todd在剧中和其他反派的特质和区别。

黑暗三角人格理论，它是心理学家Delroy Paulhus 和Kevin Williams在2002年提出的。它说的是：自恋（Narcissism），心理变态（Psychopath），马基雅维利主义(machiavellianism)，这三种人格特质构成了人性中的“黑暗三角（Dark Triad）”。

Three Avatars of Dark Traid of personality: Narcissism, Psychopath, machiavellianism, oil painting, ultra-detailed --ar 16:9 (by Midjourney)

心理学家同样也是油管博主Todd Grande对黑暗三角人格有很好的概述：当我们想到黑暗三角时，认为自恋具有“最轻度的特质”，而精神变态拥有“最黑暗的特质”。这些不同的特征有共同的特征：比如同理心不足、自私、速食性爱，以及竞争心强、反社会、享乐主义和对抗性。

黑暗三角中的自恋，描述的是极为浮夸的自恋。它具有傲慢、社会支配、以自我为中心、权利意识和操纵他人的倾向。

精神变态的特征包括冷酷无情、缺乏同情心、缺乏悔恨或内疚、违反社会道德、不为犯罪负责任的、冲动的、流于表面的魅力。

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特征包括反社会行为，但它们通常被定义为“精英犯罪”。我们也看到这一特征具有犬儒主义，有良好的冲动控制(这将区分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变态)，冷酷无情，以目标为导向。

当我们分析一个人物性格时候，不能完全套用上述理论：因为他做了什么事情，他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黑暗三角人格作为分析一个反派性格的工具，彼此之间会有很多重叠的部分，具体反映到一个人的行为言语表现上时，也会在不同时间、语境、环境中呈现出不同的程度。

我们需要从剧中和Todd产生强关联的三个角色：小粉、莉迪亚、老白同Todd之间的关系，做进一步分析。然而，由于Todd角色性格的复杂性和角色同角色之间关系的复杂性，无法让人轻易对其下定语。

Todd Alquist与Jessie Pinkman：狼与羊，操纵者与被操纵者

Todd的阴影，是比囚禁自己的地牢还黑暗恐怖的存在，另Jessie绝望窒息。

一切都从Todd开枪射死摩托男孩Andrew Sharp说起。在发现Andrew Sharp有可能目睹Todd团伙参与的整个火车大劫案后，Todd先是向Andrew挥挥手以镇定双方情绪，随后冷不丁从腰后掏出手枪，射杀了Andrew。目睹这一切的Jessie一下子炸裂了：他内心以为的人人会对孩童施以爱怜和宽容的基本道德观，顷刻崩塌。自己曾几何时，从身染重毒的精虫夫妇手里拯救对方儿子、为了替墨西哥小胖墩报仇而冒着生命危险举枪想要射杀Gus Fring手下两位组织头目、再到为性格内向的Brook打开心扉，成为对方好朋友的举动，Jessie天真地相信，即使是罪犯，也有底线。而这想法，随着Todd的一声枪响，瞬间消散。Todd这个人，毫无情感，毫无怜悯之心，是一台条件反射驱动的杀戮机器。

Todd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出了自己的风格。论犯罪天赋，他远不及老白；论武力值，他似乎比不上图库、萨拉曼卡双子星、拉罗等人；论武力、技术、经验的结合，他似乎是麦克老爷子的零头；论打造一个犯罪帝国，没有迹象表明他的经商头脑能比得过炸鸡叔。他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白人男孩，表面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羞涩腼腆，爱唱情歌爱谈恋爱。对，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正如韩国电影《杀人回忆》结尾从女孩口中道出杀人凶手就是一个相貌“普普通通”的人。

无论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Todd算得上是PUA心理学大师。在《续命毒师El Camino》中有这样一段情节：在Todd将无意发现自己家里藏着大量现金的墨西哥清洁女工活活勒死，并和Jessie一起将其在沙漠中埋尸后，Todd让Jessie去车里手套箱去取剩下的一包香烟。Jessie发现香烟边上还躺着一把手枪，于是取出来后犹犹豫豫地对准了Todd，这个囚禁自己并利用自己制毒、杀人埋尸的人。而Todd面对Jessie这一稍稍违抗自己的举动，则是轻声细语地让Jessie交出还手枪，以略带褒奖的口吻肯定了Jessie今天的劳作、邀请Jessie欣赏夕阳中的沙漠风景，甚至问询Jessie今天要吃什么口味的披萨。Jessie满含热泪地说出了“Pepperoni”后缓缓交还给了Todd手枪。

相信这是Todd给Jessie故意设置的陷阱，而手枪里子弹早就被卸下了。从之前的故事情节中我们可以看出，心思缜密的Todd不会粗心到将杀人工具暴露给对自己怀恨在心的Jessie。这只是又一次服从性测试而已。在Jessie有一次企图从Todd军团的大本营逃跑未果后，Todd让Jessie亲眼目睹自己女友Andrea被从脑后射杀，并扬言若要再次逃跑，一定会对Brook下手。Todd需要确信Jessie不会再做任何的反抗。

Jessie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无力反抗了。如果自己枪杀了Todd，他接下来的日子，势必会遭受警方和Uncle Jack的两路追杀，而Brook必然也会被灭口。即使逃出生天，余下的日子自己也必将活得像一具躯壳，和现在的处境毫无区别。此时的他，内心早已破败不堪。他早已数不清自己已经被囚禁了多少个月、自己被铁链拴住并被命令往返跑跳的羞耻、淡忘了曾经挚爱的Jane的音容笑貌。而每天能得到Todd递下来的一支烟和些许食物，就已经足够了，偶尔还能得到类似于意式辣肠披萨的嘉奖。Jessie就像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样，对施害者Todd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依赖和顺从。

而最终从Todd手中拯救出Jessie的，是老白。Jessie像是当时Todd对待自己家的清洁工女佣一样，从背后将手铐把Todd活活勒死。老白，这个曾经也操纵Jessie的人，在这时让Jessie重新找回到了成为人的感觉，自己重拾了自由意志。在驾驶着Todd的El Camino冲破牢笼，逃出生天后，Jessie伴随着释放、悔恨、希望的一声声呐喊中，消失在黑暗尽头。

Todd Alquist与Lydia Rodarte-Quayle：在暗与来世中，让我与你相恋

用Chatgpt先来为他俩以艾米莉勃朗特（名著《呼啸山庄》作者）的风格作一曲爱情小诗：

In the shadowed world of crystal blue and crime,

Two hearts entwined in a strange design,

Todd, a soul of the darkest hue,

Lydia, with eyes of deepest blue.

He, a killer with a heart of ice,

She, a woman, both fierce and wise,

Together they built a tangled web,

Of love and secrets, a bond to tread.

Their passion burned with an intense flame,

A love that seemed both wild and tame,

Todd's rough hands and Lydia's grace,

A match that lit each other's face.

They danced in darkness, with steps so sure,

A love that most would scarce endure,

And though the world around them fell,

Their love remained, a secret spell.

In each other's arms they found a light,

A warmth that shone so clear and bright,

And though their love was steeped in pain,

It was a love they could not restrain.

So let us toast Todd and Lydia's love,

A bond that soared on wings above,

A love that was both dark and light,

And shone so brilliantly in the night.

那年，她三十五岁，带着一个女儿和一个女仆身居豪华别墅里；而他，二十三岁，从小跟随Uncle Jack的新纳粹团走南闯北，杀人越货，了无牵挂。

Lydia表面上是德国企业Madrigal的物流高管，精通德语，每年通过本职工作拿着百万年薪，有地位有名望。而私底下她是Gus Fring和Peter Schuler冰毒生意的合作伙伴，协助Gus建立分销网络，并帮助他采购必要的化学品、设备和资源，以帮助他们扩张帝国。Lydia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瘦小、干练、精致，严肃，而同时又是一个高度神经质的女人。

她5尺2寸的身高，在面对DEA调查的压力下会对着枕头一阵抱头输出，与Todd精心合谋剿杀Declan帮派时又胆小地不敢看血泊中的尸体。她会伪装成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的柔弱样子，却是《毒师》中最危险的人物之一。每当她感知自身安全受到威胁时，Lydia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杀人灭口。她也是一个具有精神变态特质的人。

这个女人，成天活在刀刃上，自然也激起了Todd的保护欲，让自己在成天杀戮掠抢的“平静”生活中，在情感的贫瘠之地埋下一颗种子。

于是Todd也顺理成为了Lydia的仆从。从枪林弹雨中护送Lydia，从蒙面溜进Skyler家并威胁不要向警方透露Lydia的信息，托德对莉迪亚的迷恋，也间接说服杰克叔叔没有杀死杰西，因为如果帮派中没有能制造冰毒的人，Lydia就没有理由继续和自己做生意了，两人也无法维持往来。从Lydia身上，Todd看见一个跟自己极为相似却更强大的魅力女性。他崇拜她，并用自己另类的方式跪舔她，临死前的滑稽的手机铃声也是关于Lydia的。而Lydia作为有高学识和经历过丰富职场历练的女人，自然懂得Todd的小心思，在两人交互时，向下兼容的沟通方式运用纯熟。

Lydia很长一段时间都配合着Todd对自己的迷恋，但也时常露出破绽。Lydia没那么喜欢Todd，她只是利用Todd，或者说她这一生没那么需要一个男人。我们在El Camino的正片里看到一个有Todd和Lydia小人的水晶球。而在被删减的片段里，我们看到Todd正在用自己粗糙的双手精心雕饰着这个水晶球。这时他打电话给Lydia，Lydia似乎极为不耐烦地让他有事没事别打电话。而Todd也很顺从地挂断并继续忙着手头的事。

也许Todd知道自己短时间内不会被Lydia接受，知道自己被利用。但他此时与普通的邻家高中大男孩无异了，深陷暗恋之中。

而成全这对暗黑鸳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又是老白。

Todd Alquist与Walter White：恶人也需要恶的救世主

Todd无疑是崇敬老白的。一个平时习惯了杀人纵火时的快意的糙男子，有一天在制毒领域领略到了老白技术中的高、精、尖。Todd仿佛望见了一片商业蓝海。Todd和老白的相遇，正如恩里克·普奇遇见了迪奥布兰度，迈克尔柯里昂遇见了海门罗斯，戈培尔遇见了希特勒。

于是Todd极力在老白面前展示着自己的诚实、执行力、不图一时、勤奋好学、情绪稳定、团队至上的高阶品质，让老白一度认为Todd是比Jessie更好的学生。我们会看到老白放弃小粉后第一次和Todd制毒后，当谈论该分给Todd多少钱时，Todd的一句“不急，可以下次再谈”，让人印象深刻。Todd也极力通过撮合Uncle Jack和老白，通过Uncle在狱中的关系，帮助老白完成“二分钟十二连杀”成就。

在Uncle Jack爆头老白连襟Hank并意图杀死老白，吞并所有现金时，也是Todd的说情，留下老白一命并留下一桶现金。可谓“盗亦有道“。

而正如对待Gale Boetticher一样，在Todd和Jessie之间，老白最终还是选择的Jessie。在老白眼里，Todd除了学习成绩好之外，就只有学习成绩好了。

Jessie虽然是一个做事不带头脑的混混，但骨子里还是一个善良之人。老白也正是长期利用了Jessie这一人性的弱点，操纵着他。剧中老白无数次地PUA Jessie双方好几次打闹到差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相对Todd，老白更爱Jessie。我们在El Camino里看到在餐厅中，老白还与Jessie讨论关于他的未来。

也许，在惊叹于汽车后备箱自动机枪装置狂风暴雨般地扫射后，Todd在最后时刻还没来得及发声”Mr. White！”，是一个崇敬者在嗅到死亡气息蔓延后的最纯粹，也是最后的致意。

Todd一直以来都很纯粹，无论对杀人、爱情、尊师，都一样。

结语：演员本人Jesse Plemons

最后也不得不说下Todd的饰演者，Jesse Plemons，在国人观众里被戏谑地称为“破产版”马特达蒙。他一直以憨憨实诚的形象，在各个影视剧里塑造了一个个别开生面的小人物。而就是星味儿不足、在平时采访节目中表现出的缄默内敛的他，人们丝毫不能把与他喜结连理的蜘蛛侠女郎Kirsten Dunst联系在一块，想必Jesse Plemons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Todd在故事中弑人成性的精神变态本能，通过其其貌不扬、憨态可掬的邻家男孩的形象，得到了很好的伪装。而Jesse Plemons在剧中通过简约、节制、方法派的完美演出，成为了Todd这一类角色的代名词。观众甚至能在油管各大影视剧榜单“《毒师》最令人讨厌的角色”、“近20年最令人恐惧的十大反派”中，看到Todd Alquist作为配角，赫然在列。

在PeopleTV的一次采访中，Jesse Plemons提到Vince Gilligan对扮演Todd的建议。Vince打了一个比喻：想象一下，Todd决定开车碾过路左边的一只浣熊，因为路对面有一辆车，而右边有一条沟渠。而在Todd射杀摩托男孩Andrew Sharp的这幕中，Jesse Plemons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如果说炸鸡叔的扮演者Giancarlo Esposito在现实生活中，用如炬般的眼神盯着你的时候，你会感到恐惧；那Jesse Plemons，当他在用暖男般的微笑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也会脊背发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