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5-28

复仇者联盟3：无限战争:理想主义者灭霸：大块头有大智慧

一
灭霸火了，和他的响指一起。
起初灭霸和卡魔拉谈及灭绝宇宙一半生命只需要一个响指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在打比方，没想到真就这么儿戏，响指一打，樯橹灰飞烟灭。
有人说，灭霸是动漫电影史上排名第二的反派。第一名自然就是诺兰版《蝙蝠侠》里面的小丑了。演员希斯·莱杰的精彩演绎以及他本人的英年早逝，给这个角色注入了无可名状的悲怆感。但小丑终归只不过是极致的恶，而灭霸的所作所为，却给人以大善若恶的感觉。
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讲，小丑是一个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他对生命没有任何悲悯，包括他自己，唯一的兴趣就是诱发人类内心深处最黑暗的部分。最近尼采的一句名言烂大街了：当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小丑就是那个深渊。
灭霸不同。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这种人的特点是对实现理想的强烈执着，而且持之以恒。而这种执着的代价往往是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伤害。因为固执己见，不懂得圆滑变通，在这个世界上是会碰壁的，而如果得不到家人的谅解，那是痛苦至极的事情。托尔斯泰是个例子，他脑子里的平等思想和家人对财产的维护撞了个满怀，大作家最后只能痛苦地选择离家出走。
当灭霸实现了他的理想之后，在幻境中遇到了死去的女儿，女儿问他你为了实现理想失去了什么？灭霸回答：一切。这多少有些“殉道”的意味了。我对理想主义者的这种牺牲精神始终是心怀崇敬的，但有个问题，就是这理想是什么？要知道，如果这理想有问题，理想主义者越执着，结果越可怕。比如希特勒的理想是灭绝“劣等民族”，给“优等民族”腾出生存空间。
灭霸的理想和希特勒差不多，宇宙里的生命繁衍过剩，宇宙已经不堪重负，为了文明的延续，与其最终同归于尽，不如来一次断舍离。但他的解决方案却比希特勒漂亮多了。一来灭霸的屠杀是安乐死，几秒钟，来不及害怕，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二来这灭绝计划是随机的，不分种族、不分贫贱，甚至可能连灭霸自己也包括在内，一个响指死一半，干净利落。这么公平的游戏，让每个人都无话可说。而且灭霸无所求，无所惧，众人皆醉我独醒，虽千万人吾往矣。看着银幕上灭霸伟岸的身影，我默默地献出自己的膝盖。
可当我走出影院，和暖的阳光照耀在脸上，我顿时感到了生命的美好。突然想到，万一灭霸一个响指，我不幸是灰飞烟灭的那个咋整？不行，不对，灭霸的观点大有问题。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宇宙真的需要通过灭绝的办法来解决生存危机吗？另一个是灭霸有权力这么干吗？
二
在知乎上，有人把灭霸的主张称作是宇宙版马尔萨斯主义，说灭霸帮助整个宇宙躲开了马尔萨斯陷阱。马尔萨斯是著名的人类学家，而所谓马尔萨斯陷阱是说，世界上的人口是以指数增长的，而资源和粮食则是线性增长。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人口数量就会超过环境的承载上限。到了这时候，战争和饥荒就会成为消除人口过剩的自然选择。
把这观点套到历史当中去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人口过剩积累到一个极限就绷不住了，这时候来一点天灾人祸，就可能崩盘。观察中国古代的王朝更替，经常有两个推动力，农民起义和北方游牧民族入侵，而这两个推动力的出现，都跟人口过剩又赶上天灾人祸有关。
马尔萨斯陷阱或许有它的道理，但我想这道理也只适用于农耕社会，时至今日，世界人口已经突破了70亿，总体来看我们是更贫困还是更富裕了呢？地球上的资源有限这不假，人类消耗资源这也不假，但马尔萨斯主义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地球上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人类自身。后来人类是如何突破马尔萨斯陷阱的？靠的不是控制人口，而是科技发展和市场经济，工业革命极大地提升了人类的劳动生产力，人类可以轻而易举地养活多得多的人口。
然而一百年之后的今天，还是有人会担心，资源真的用完了怎么办？财富和技术的进步会不会造成环境问题？石油也许会用完，但资源不会。而财富和技术的进步恰恰是解决问题的途径。人们犯下了和马尔萨斯一样的错误，他们是以今日的科技和财富水平基础对一百年后的形势进行思考。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煤炭、石油、电曾经都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资源，而是随着科技的进步而成为资源。那么谁又能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资源被我们开发出来呢？如果就这样静止地认为石油用完了，煤炭用完了，人类就完蛋了，这就如同石器时代的原始人担心石头用完了该怎么办一样滑稽。这不仅小看了资源的丰富性，同时也小看了人类本身。
但终有一天，地球上的资源会被我们耗尽，那时候人类又该何去何从？关于这个问题，电影《星际穿越》给出了答案，迈克尔·凯恩扮演的布兰德教授，回答主人公库珀提出的“我们如何拯救地球”时这么回答：“我们不拯救地球，我们离开它。”现实中也有人开始未雨绸缪，比如埃隆·马斯克的火星移民计划。
三
另一个问题就是，即使宇宙马尔萨斯主义是正确的，那么灭霸有权力这么干吗？电影里，灭霸跟钢铁侠说：被知识所累的，不止你一个人。言外之意，别看灭霸长得像个紫薯怪，人家大小也是知识分子。而说起知识分子，我就想起保罗·约翰逊那句名言：“警惕知识分子，尤其警惕具有雅各宾倾向的知识分子，因为他们不是引诱你误入歧途，而是强迫你走上正路。”而灭霸，正是一个具有雅各宾倾向的知识分子。
顾名思义，雅各宾倾向的知识分子指的就是行事上和当年法国大革命时期的雅各宾派类似的人。雅各宾派拥有崇高的理想，要在法国实现自由、平等和博爱，但他们实现理想的方式却是白色恐怖和断头台。当法国大革命进入到雨果笔下的“九三年”，基本上已经失控了，革命者在屠杀反革命者，然后他们又被更革命者屠杀。两大革命派别，吉伦特派和雅各宾派已经水火不容，在残酷的斗争中，吉伦特派惨遭溃败。22名吉伦特派领袖被推上了断头台，其中包括著名的罗兰夫人。罗兰夫人最后的遗言今天已经传遍世界：“自由自由，天下古今几多之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所以同样的疑问就是，为了文明和种族的延续，是不是也可以不择手段呢？我们能感觉到编剧对灭霸这个人物的同情和理解，但他仍然只能是一个反派，如果谁真的站到了灭霸一边，那就是一个糊涂蛋，有必要把罗兰夫人的遗言抄写一百遍。不管一个人的理想有多么神圣，都不能赋予他屠杀的权利。种族延续，并不能凌驾于个体权利之上。更别说这还不是个体，而是一半一半。这样的比例，即使是功利主义的边沁也会挠头吧。这种事情，就算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恐怕也无权这样做，何况是一个人的独断专行呢？
不妨也让我们换一个尺度来思考这件事。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还有什么生物种族繁荣？那些人类也整不了的蛇虫鼠蚁不算，最繁荣的恐怕就是被人类驯化的牲畜了。它们的数量甚至超过了人类。而它们的种族繁荣，是以个体为人类提供肉蛋奶为代价的。从种群的角度讲，它们很成功，甚至可以说“驯服”了人类。但从个体角度看，还有比牲畜的命运更加悲惨的吗？
当然我们可以说牲畜不是人类，它们意识不到这一点。我们就不做“子非鱼”的抬杠了，换位思考一下，把牲畜置换成我们，把我们置换成更高等的生命，我们是个什么体会？问题就在于，当我们意识到了这一点，事情的性质就变了。猎豹捕捉羚羊是一种本能，我们可以认为那很残忍，但不会认为那很邪恶。但人类有意识的屠杀，却是邪恶的，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这时候无论你为你的行为赋予怎样的意义，屠杀都是一种邪恶。所以，灭霸是邪恶的。